中兴大明,从南京登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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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藏深浦

南京刑部尚书解学龙接过审讯大悲的文书来,却是一脸茫然和一无所措。

因为这个大悲实在是太接不住戏了!

押到刑部后一通计较连下狱都没下狱,直接是在偏房审讯了起来,问其姓名,只说姓朱,后面又不说了。

问他的经历,一下说着自己是先帝敕封的齐王,受了先帝命南下,先帝这段时间也会南下。

天花乱坠吹了一会,再问他又说自己是受封的吴王,先帝嘱托他要让潞王继承大统...

偏偏几个人也检查过了衣服配饰,都对的很,确实是大明宗室的衣服。

按明会典,一般情况下都是靠着宗室所配的冠帽来判定这个宗室受封的级别,但是据当时拿大悲的人所说,便是连个冠帽的都没有的。

而且按着大悲所说,他把冠帽都供奉在了江北善庆庵里了,这一时半会还真说的过去。

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就算真剃度了也算正常啊。

自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以后,南北消息断绝,还真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先帝爷有没有真的敕封了几个王爵。

万一是真的呢?

不过这份烦扰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三位阁老的轿子就落在刑部门口后,解学龙的烦扰就消散了大半。

解学龙起身相迎行了礼把三人迎了进来,并且把事情原委都和三人说了。

马士英听完先下了判断:“这件事牵连甚广,不要过分张扬。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都来了吗?”

解学龙点着头:“都在偏房伺候这位大悲和尚呢。”

高弘图也皱眉:“这事...还真难说,牵连先帝和神京,不可不慎重处理。而且被锁拿后受了惊吓,言语无状也是有可能的。”

王铎也接话问道:“他身上穿的衣服配饰对吗?”

解学龙答道:“下官都查验过了,确实是宗室穿扮。”

马士英不耐烦了起来:“礼部的顾锡畴呢?怎么还没来?”

解学龙不敢接话,吩咐着人去备茶。

王铎劝道:“马阁老不必动怒,依王某愚见,既然衣服配饰是真的,那便是顾尚书来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然后王铎转向解学龙:“我听说早上的时候不是还拿了一个疑犯吗?现在何处?”

解学龙说:“早间询问过了,除了喊冤说不出什么内容,已经下狱用力拷打了。”

王铎摇头:“糊涂!且将人拿上来询问。”

于是三人又起了身,往着刑部专供审讯的大堂去了。

三位阁老先是一阵谦让,马士英就直接坐了正堂首位,王铎和高弘图就依次在旁边坐了,解学龙坐在偏座,下首坐着一个书记员和一个刑部官员。

很快月光就被押了上来,腿上套着夹棍,身上那套老旧干净的僧服才一个早上,就脏污地看不清颜色了。浑身都是细细的小伤,被押送到大堂中间。

随着马士英拍了下惊堂木,月光立刻就滚跪了下来,言语中都是哆哆嗦嗦,但是喊得特别撕心裂肺:“青天老爷,冤枉啊!”

下首的刑部官员开口说道:“不要胡说,老爷们自会还你清白。”

月光于是噤声。

几人互相看了下对方,由解学龙问话:“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小人名叫月光,今年四十一岁,是湖广咸宁县人。小人自幼出家,来得南京,已是住了五年,现在石城门外团瓢内居住。”

书记员笔记如飞,解学龙开口问道:“早上被押的和尚,和你是什么关系?”

月光答道:“小人一心向佛,偶见官僧大悲寒苦,随令同斋,委实不知他是甚么人。”

解学龙笑道:“你怎么会不知?你的街坊邻居都说,这大悲在你家中就住了好几日。”

月光叫屈起来:“小人一心向佛,便是最爱布施斋僧。大悲于本月初二日住得我处,每日也就是在家中持诵真言,小人不敢打扰大师修行,便极少交际。”

解学龙说道:“既是同住了四五日,你如何不知?且把几日做了什么事交代出来。”

月光悲愤无比:“前几日都是小人做好了饭食便款待大悲,并无多话。偏是今日早上他突然外出,抱了一口箱子回来,小人才知道他是大明宗室王爷...”

马士英打断道:“他去何处抱的箱子,为何要去抱箱子?”

月光只好说道:“因小人疑他不是真佛门高僧,他便说要取一物来给小人证明。”

马士英继续问道:“来去多久?他是去何处取的箱子?”

月光回忆了一下:“大概是有大半时辰。至于去哪,小人委实不知。”

马士英又追问道:“那你为何疑他不是佛门高僧?”

月光只好说道:“因小人记得禅宗高僧不持诵真言,便疑他了...”

马士英拍了惊堂木:“那你为何初二日不疑,还不老实交代?!”

月光直接俯地,支支吾吾了一会,才把张道人疑大悲还有白日发生的事情细细交代了。

马士英和高弘图往椅子上一靠,开始沉思了起来。

按这样来说,这个大悲看起来是个疯癫僧人,这口箱子才是问题所在。

这时候王铎说了一句:“你在左良玉那,任什么官职?”

月光懵了,一时记不起左良玉的名字:“什么左良玉?小人不认识左良玉。”

然后就回忆起上个月那次“大乱”,声音又哆嗦了起来:“左良玉是那个宁南侯老爷吗?小人实是不认识啊。”

王铎吩咐道:“拷了拿下去!”

月光又跪地磕起头来:“冤枉啊!小人真不认识左良玉啊。”

审讯到这结束,刑部的衙役又怎么会听月光所说呢?很快就把月光拖回大牢去了。

书记和刑部官员也退了下去,三位阁老就一步不动还兀自坐着,于是解学龙只好请示:“请问阁老该怎么处置?”

“解兄且先移步,我们几人稍微探讨一下。”

解学龙站起来行礼:“下官先去了。”

虽然招呼走了手下,但是解学龙就依在大堂外偷听了起来。

王铎先开口:“两位阁老,王某初来乍到,本来不应置喙,但是这件事里透着邪啊。”

高弘图点头:“王阁老是怎么看的?”

王铎说着:“依着月光的话,这大悲疯癫无状,现在看来便不可能是什么宗室了。而且所言一有伤先帝英名,二‘立潞王一语’又是何等无父无君之言!”

王铎起身说道:“千假万假,总是一假。是我一人承认,不必再审。”

解学龙提着的心总算是掉了下去。

高弘图和马士英也起身向王铎行了一礼,随后高弘图摇了摇头说道:“且回内阁计较。”

临行前问解学龙索要了相应审讯书卷,三人也不用轿,就骑着马赶回了内阁。

回到阁内,高弘图倒是先泡起了茶,只是天气炎热,又加上心情烦恼,马士英又怎么吃得下?只是推脱不渴。

高弘图叹气:“月光确似无辜之人。”

马士英点头,但是又摇头:“依眼下来看,这件事似乎是个没牵连的事。但是我唯独想不通,才打算让潞王就藩,马上就出这件事来。”

王铎说道:“更奇怪的还是这口箱子,是谁交付给的大悲?那个张道人,偏偏一说潞王当立,大悲就发起难来。还有左良玉...”

马士英摆手:“和左良玉能有什么关系!”

说实话,这件事如果把左良玉牵扯进来,那在朝堂上必然是腥风血雨了。即便是真和左良玉有关系,也只能把他抛除在外。

王铎一边用茶,一边翻看卷宗,却说道:“这月光所说,清凉湾上的事情,不知道刑部那些人着手查过没有?”

马士英听完也来了灵感:“我听说南京城内外也有传闻,说是'潞王贤明,当让他做'。”

高弘图点头:“确有传闻。”

马士英说道:“不妨把这事情缓一缓。一来也看看后面到底有没有人想兴风作浪,二来,咱们借着这个事情,首先把京营整饬整饬,我的意思,就先拿巡捕营开刀。”

高弘图把身子侧过来,向马士英奉茶:“马阁老的意思,是先看看有没有歹人在后面兴风作浪。无论有无都能把责任推到巡捕营无能上,先把南京这最大的脓疮先挤了?”

马士英点头,把茶水接过来,直接大口喝了下去:“这大悲若只是个疯癫僧人,那便罢了。若是后头还有人想与君父为难,那真是一举铲除的最佳时机。”

王铎也接过话来:“妙啊,只要不刻意去拿这个张道人,那自然也不会打草惊蛇,还能静观其变。”

马士英只感觉神清气爽:“我写个条陈,咱们进宫把这件事和皇上说清楚。”

...

“居士,这边便是正殿了。”

朱松点头看去,只见得大殿里面历经风雨侵蚀的墙体,红漆脱落,露出了木头原色,隐约可见几条裂缝。

大殿上供奉着三尊佛像,据僧人介绍,是什么现在佛、未来佛、过去佛。佛祖像上都显得有些颜色斑驳,灰扑扑的,衰破异常。朱松一时语塞:“当真是...”

本来想着说什么奉承词,看到这情形,也是一时语塞。

引路的僧人口中喊着“阿弥陀佛”,朝朱松施礼道:“佛像年久失修,破败至此,还望居士发发善心。”

朱松心里一阵无语,只得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要多少?”

“献香火银十两。”

朱松从囊内取出一点金豆子来:“这些够十两吧。”

没办法,谁让自己身边围着一群僧众呢?

看着一个小和尚接过金子,引路的僧人再次双手合十:“居士大发善心,想来佛祖也会庇护于你。”

“居士且再随我来。”

又到了一处偏殿,堂前花木扶疏,庭院幽静。走将进去,却是内有乾坤,只见那墙上供奉的是满满的牌位,大大小小,肃穆异常。

僧人又说道:“居士此番遭逢大难,幸蒙佛祖保佑,死里逃生,如若居士潜心供奉,想来佛祖...”

朱松直接没了耐心:“供奉又需要多少两银子?”

僧人双手合十,施礼说道:“只看居士的诚心,何谈什么金银。”

朱松点头,心想着也是。于是又掏出了金豆子,交给身侧的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接过金豆子也不搭话,就往远了跑去,过了一小会,这个小和尚抱着一块石头过来:“敢问居士的名讳?”

朱松茫然,看了一下殿里的牌位,手指着石头问道:“抱这块石头是什么用意?”

引路的僧人口称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道:“那些居士捐了千两功德,才立的牌位。只捐十两,便是写在石头上的。”

朱松目瞪口呆,看着小和尚天真地看着自己,只能说道:“那便不写了,我本来也没存这份心思。”

僧人又朝朱松施礼:“居士一片诚心,定得佛祖庇护。”

很快,朱松就感觉到不妙了,因为接下来僧人引朱松入的殿宇,用金碧辉煌形容都不过分,无论是菩萨罗汉,全是金光闪闪。

朱松回头看着僧众,僧众看着朱松,还是说道:“请施主再捐份香火钱吧。”

太阳落下山去,这没完没了的,自己居然就捐出了快一百多两银子!

不过唯一好处便是这些僧众自然是不再围着自己了,虽然朱松心里已经骂了许多遍,但是起码也是至少栖下身来了。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让朱松咋舌的是,这寺庙不到三五十僧众,在寺的“居士”居然有一千多人。

从衣着打扮上来看,都是些在附近农田耕种的人,甚至还有的面孔,自己白日狂奔的时候见过。

朱松讨了两个馒头,就寻了处青苔台阶,坐了下去,还没啃两口呢,身后有个人拍着自己的肩膀。

回头看去,是一个短打装扮的男子,便往自己身侧坐了下来。

男子朝着朱松笑道:“认不得我了?便是我喊着让你往西北跑的。”

朱松一下回忆起来,于是站着施礼说道:“多谢救命之恩了。”

男子摆摆手:“哪里有什么救命之恩!快坐。”

朱松便再坐了下来,总算是问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了:“敢问这位老哥,这边一直都是这般乱吗?”

男子摇头:“扬州自古太平,哪里会这般乱!全是今年四月的时候,高兵南下便在扬州城外屠杀,才变成这般模样。我的妻女都走得慢了,就被高兵统统杀害了。”

朱松:“抱歉,我无意冒犯。”

男子似乎沉醉过往中说着:“不碍事啦,都已经托了大师在寺庙里做过了法事,我的妻女已经往极乐去了。”

朱松看着男子麻木的表情,又问道:“那老哥眼下是作何打算呢?”

男子被朱松喊回了魂,清醒了过来,只是笑道:“此生便尊奉佛事了。”

朱松却苦笑了一下:“这般供奉,便是再富也吃不消。”

男主答道:“不碍着事,我虽然没多少钱财,供奉完了那便呆在寺里,为各位大师耕田,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朱松惊恐不已,忍不住说道:“但是你本来也是个好男子,为何要把身子卖给寺庙呢?”

男子指着远处一个和和尚有说有笑的锦衣男子,说道:“你看到那人了么,他是我们扬州有名的员外。这次浩劫后,他也是孑然一人,便要把家当全捐了。”

男子看向几个和尚,虔诚地说:“寺里的高僧有佛法庇护,那高兵再敢为非作歹,也终是不敢在这佛门圣地肆意妄为。”

朱松摇头说道:“早晚这些高兵都会被朝廷处置,何必要一辈子遁入空门呢?”

男子麻木地看着朱松:“我妻儿被杀,俱是朝廷官兵所为,彼时不知道朝廷在哪。我流落此间时,扬州的知府也早就逃出城去了,彼时还是不知道朝廷在哪。就算朝廷真的除去这伙高兵,那日后再出这事情,朝廷难道就会出来?便是报官,去哪报官?哪里的官会还公道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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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寺庙皆系四野流民,自行辟垦,遂成村落,亡命不逞之渊也。——文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