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物”
肚子饿了。
艾伯特看着放置在火堆旁的竹篮子，里面已经没有一颗可以食用的马铃薯，他知道自己是时候再去寻找食物了。
如果没有体验过饱腹的感觉，他也不会觉得饥饿原来是这么难以忍耐的一种感觉。
艾伯特右手臂挎着竹篮子，离开废弃伐木场，走出这片小密林，沿着蜿蜒河流往下游方向走去。
从清晨走到黄昏日落，艾伯特还没有见到人烟聚集的村落，就先遇到一片开垦整齐的马铃薯田地。
这就是那道声音所说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真好。
艾伯特走近马铃薯田地，蹲下身子，将埋在土里的马铃薯连苗带土拔了出来，一颗颗刮干净表层泥土，放进竹篮子里面。
当盛满一整个竹篮子后，艾伯特才停下拔马铃薯出土的动作。
他心满意足坐在土堆上，望着已经从山头攀升起来的洁白月亮，顺手就从竹篮子拿起一颗马铃薯吃了起来。
依旧是爽脆微甜的感觉。
这一次他一口气吃了十二颗马铃薯，才算短暂缓解体内那无处不在的饥饿感。
艾伯特本想坐在这里，等着天亮再离开，可深夜时分，远处有两盏灯火亮起，他们说话的声音伴随着风儿传来。
认真聆听片刻，艾伯特大致明白他们是负责巡逻田地，驱赶夜间野猪、猪獾、鼹鼠等偷吃种植物的野生动物的巡逻人员。
为了避免麻烦，艾伯特挎着竹篮子朝着来时不远处的林子走去，然后在密林里面待到天亮。
接下来的几天，艾伯特白天一路沐浴着阳光，绕着种植各种粮食作物的田地前行，晚上则宿在边上的林子里面、小溪旁，种植地里。
在脑海中那道声音的提醒下，他的食物列表又增添了几种作物，比如玉米、萝卜、南瓜，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吃起来略带爽脆感的马铃薯。
……
“村长，近来村子里面的马铃薯田地，很多地方空了一块，会不会是山里的野猪群大量产仔，耐不住饥饿出来提前祸害粮食了吧？”
“天啊，这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我想这样的猜测是错误的，假使真是野猪群的话，那对田地的破坏力绝对会很大，田地不可能还那么规整，我认为，这更像是人为偷窃。”
“前段时间，塔克镇上不是传出有人在废弃伐木场附近见到野人出没了吗？该不会是那野人游荡到我们村子周围了吧？”
今日的希尔村比平时热闹了许多，许多人来到村长家，想要让村长拿个主意。
“那野人会吃小孩吗？”一个还流着鼻涕，吃着手指的小孩在母亲的怀抱里仰着脑袋天真问道。
“会，野人最喜欢吃不听话的小孩了。”
“……呜呜呜……”
小孩眼神一呆，停下吮吸手指的举动，平静了几秒，接着就爆发出响亮的哭泣声，周围登时响起一阵大人们快活的笑声。
经过村长与村里一些老人商议后，决定大量加派晚上田地的巡逻人员，由原来的两个人，增添到十个人。
前两夜的蹲守，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动静，可还是有农户的马铃薯田空了一小块。
村长无奈，只能将巡逻人员从十个增添到二十个，并且彻夜守着田地的各个方向，终于这一天夜里他们发现那个到处偷挖马铃薯的小偷。
一群人敲盆吹哨，握着草叉、锄头、镰刀、耙子等农具，举着火把，朝着那道偷挖马铃薯的身影包围而去。
六月的晚空，多了些许闷热，月光清澈透亮，照亮了月色下的丰茂田地。
举着火把的人群，好似一条燃烧的火龙穿行于田间。
噼啪作响的木柴燃烧声混着乡间农户的叫喊、呵斥声，以及因发现偷盗者的兴奋口哨声。
被追逐的偷盗者开始本能的奔跑，只是他的奔跑动作显得很别扭，加上右臂挎着的竹篮子，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还不怎么熟悉人类动作，却偏偏学人奔跑的野生猿猴。
偷盗者仿佛化作一团黑影，朝着离这里最近的林子方向冲去，他的速度很快，可这里早已经有熟悉山林的猎户在等着。
砰！
猎户故意朝着天上空放一枪，枪声响彻林子，惊得许多本已休息的小动物四散奔逃。
“汪汪汪！”
七八只被喂养得毛发光滑，身体细长的猎犬从林子里面跟随着猎户的哨声指挥，朝着月色下那一轮正在极速窜逃的黑影冲去。
可仅是从林中冲出一段距离，还未触及那团黑影所在，它们像是闻到或是感知到某种不能触及、接近、亵渎的恐怖存在，纷纷止住奔跑的势头。
原本凶恶的眼神立即变成了惊恐，垂起的尾巴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耸拉下来，口中发出一声声有气无力又蕴含极端恐惧的呜呜呜声。
随着那团黑影的接近，它们收起一贯对待陷入陷阱包围的猎物的凶猛，顾不上听从主人的指挥，不断往后撤，然后发出实在无法承受极端恐惧的呜咽声，迅速跑回林子里面，躲在自己主人的身后，并将身子趴在足以掩盖自己的草木丛中，一动不动，仿佛与整个黑夜完全融为一体。
任凭主人如何愤怒吹响进攻冲锋的哨声，如何高举猎鞭与猎枪，它们都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那团黑影是一只怪物！
深谙自己猎犬习性的猎户，很快就明白猎犬们是因为那团黑影所带来的恐惧，远远大于它们的承受能力，才会表现得如此畏惧，以至于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只有远超一般林中生物的可怕怪物才会让它们出现这样的表现。
毕竟，它们哪怕是面对林中的霸主黑熊与猛虎，也敢合力围猎，绝不会像今夜表现得如此不堪。
那绝不是什么野人，那是某种可怕的怪物！
高举猎枪的猎户此刻也感受到自己内心逐渐滋生的恐惧，当听着那团黑影闯进林子所带来的哗啦啦的穿林声，他连忙收起自己手里的猎枪，挂在边上一颗松树的枝条上，然后慌里慌张爬了上去。
顾不得衣衫被树枝划破，猎户很快就爬上松树的顶部，高挂在天空的那轮月亮，透过树叶缝隙洒落的皎洁月光，让猎户稍微松了口气。
凭着月光的照耀，让猎户得以以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看见那团黑影在林子奔窜、疾驰的前进路线。
它奔跑的速度很快，哪怕林中有各类树木与烦人的灌木丛阻挡，它的速度也没有减慢多少。
它的动作与体态，确实像是人类，可人类在林子里面能有这么迅捷的动作吗？
密林掩映的黑夜里，仅凭人类的双眼真能在高速奔跑中认清前方的道路吗？
摸黑撞上一棵棵大树才是正常情况吧？
在猎户短暂思索的时候，那团黑影从他所在的松树旁不远处穿过，他不敢去窥视，而是急忙闭起自己的眼睛。
村庄里面的老人在他孩提时代经常会说些吓人的恐怖故事，夜里的森林总是盘踞栖息着各种各样的可怕存在，惊扰它们，看清它们真实样子的人，都会被它们所吞噬。
学会敬畏，学会恐惧，学会远离它们，才能活得更久。
直到猎犬群里响起轻微的声响，明白那团黑影已经远去的猎户才睁开眼睛，眺望一眼那团黑影最后离开的方向。
很快，后面高举火把追来的农户们就抵达了这里，猎户为他们指明了那团黑影最后离开的方向，并叮嘱他们要小心，然后领着早已经被吓坏的猎犬们离开林子，先行回家。
从四面合围而来的农户们，沿着猎户指引的方向一步步逼近，穿过林子，来到中心那一汪水潭附近，再次看见了那团黑影的踪迹。
那团黑影没有再逃窜，而是安静坐在水潭边的布满翠绿苔藓的石头上，面对着盛满天上那轮圆月的明亮水潭，周围散发着淡淡悲伤的气息。
夜晚、月亮、水潭、黑影、密林……所构成的幽静图景，让最先围追而来的两位农户心生恐惧，隔着几棵大树，保持着一定距离。
孤独、悲伤、茫然……一些莫名的情绪好似由那团黑影将周围的一切事物浸染。
直到附近的火把越聚越多，他们才渐渐放下心中的恐惧，与其他后来的农户开始议论商讨。
他们议论比较多的是坐在水潭边的那团黑影究竟是怪物还是野人？
过了会儿，几位健壮的农户举着火把，手持各种农具一步步走近。
正当他们准备用草叉去触碰那团黑影的后背时，那团黑影先转过身来，在火光与月光的照耀下，农户们终于得以看清他们追逐大半夜的偷盗者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