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和哭
绵绵不绝，噼啪作响。
无数的春雨在五月的时节洒向大地，宛如天界的精灵翩然降临人间，在凡世的广阔天地中轻盈舞动。
这春雨珍贵如金，它象征着富饶的收获，承载着满满的希望，洋溢着无尽的喜悦。
不论雨滴在何处轻舞飞扬，人们都会以欢欣和满足的眼神，凝视着它，追寻着它。
然而，这里却有所不同。
那些雨滴轻敲在明亮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独特的韵律。
尚未有机会尽情舞动与跃升，便已化作澄澈之水，悄然从琉璃瓦间的缝隙滑落，淌入青铜铸就的水道，随后无声地注入青石板铺设的沟渠。
此处，无疑是人间最为崇高尊贵的所在。
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人类文明的璀璨中，这里更是权力的巅峰，尊贵的象征，辉煌的象征。
这里，便是大明帝国的皇宫，位于应天（南京）的紫禁城。
这个令天下敬仰的庄严圣地，此刻却缺乏了应有的喜悦。
宫殿内外，满眼皆是素白的布幔，望去一片令人心痛的洁白。
在这些壮丽的建筑之间，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白色，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象征着纯净与崇高，然而，它也暗含了终结与离别的意味。
大明帝国的太子，这位皇位无可争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幸在今日拂晓时分因病离世。
这位太子，乃是大明洪武皇帝与皇后所育的嫡长子，在儒家传统观念中，他的血统纯正，注定了他将成为大明帝国的未来君主。
“怎料开局便失父荫？这难道是天意弄人？”
在东宫之中，奉安殿的一间静室内，朱允熥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疑惑与无奈。
春雨仍旧在无声无息地降落，细细密密，如丝如缕。
雨水滴落在青石板的地面，汇聚成一道道细流，宛如小溪般流淌。
朱允熥，他身着孝服，步伐沉重地走出府门。
朱标的灵柩正安放在奉安大殿之中，身为嫡子的他，必须前往灵前祭拜，并守灵至深夜。
“唉！太子爷啊，您若在天有灵，就请带妾身一同离去吧！”
朱允熥的脚刚刚迈出府门，踩在那被雨水浸透的晶莹石板之上。
在晶莹的雨滴轻敲地面的背景下，一侧的居室里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仿佛能撕裂人的心肺。
“太子爷啊！”
那妇人悲痛地呼唤，
“您怎能忍心抛下我，以及我们无辜的孩子们？”
伴随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一群太监和宫女们簇拥着一个身着素白衣裙的妇人缓缓走出那间居室。
妇人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她几乎无法站立，需要旁人的搀扶才能勉强行走。
这位妇人正是朱允熥名义上的继母，即太子的续弦妻子吕氏。
在吕氏身后，紧跟着一个同样泪流满面的少年。
他的面容与朱允熥有些相似，双眼红肿，手中各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这正是朱允熥的二哥，他们三人的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了无尽的哀伤之中。
朱标的庶长子朱允炆，以及他的两位同母兄弟朱允熞和朱允熙，侧身而立。
他们身后跟随着一群悲痛欲绝的人，他们哀嚎着，痛苦地前行。
然而，朱允熥却独自一人，坚定地站在雨中。
不久后，他们即将相遇。
朱允熥用他手中的蒜片狠狠地擦着眼，辛辣的感觉立即使他的双眼变得红肿，泪水与鼻涕交织在一起。
他在雨中恭敬地行礼，口中呼唤着：“母妃！”
然而，悲痛的吕氏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她痛哭着与他擦肩而过，没有回头。
朱允熥的内心充满了冷笑，他暗自嘲讽道：“这位继母，还真是不懂得自重！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愿去做？”
然而，就在此时，朱允炆却带着两个弟弟，在朱允熥面前驻足，“三弟，听闻你今晨昏厥，身体是否安好？”
朱允炆的脸上流露出悲戚之色，语气中透露出关切，俨然一副兄长的模样。
朱允熥急忙行礼回应，“二哥费心了，弟弟我并无大碍！只是……只是父亲突然离世，我心中实在难以承受！”
说着，朱允熥用衣袖轻拭眼角，泪水不禁滑落。
他的泪水如泉涌，牵动了朱允炆和两个年幼的弟弟，使得他们也在这雨幕之中失声痛哭。
很快，身后的太监们察觉到了这一情况，迅速上前，为他们撑起了一顶顶遮雨的伞。
朱允炆紧紧牵着两个弟弟走在前面，而朱允熥则稍稍落后，他的每一步都伴随着那响彻天际的哭声。
在柔和的春风和细密的雨丝中，这几位兄弟的身影显得如此孤寂和落寞。
“天哪！”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女童凄厉的哭喊。
朱允熥猛地回头，只见两个身着丧服，年约五六岁的女童在雨水中挣扎倒地。
她们之中，那个年纪稍大的，六岁的女孩名叫宁儿，而年幼一些的，五岁的则被称为秀儿，她们是朱允熥同父异母的妹妹。
细说起来，她们与朱允熥的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先是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如今又遭遇了父亲的离世。
这两个孩子的生母，原本是吕氏身边的侍女，在吕氏怀孕之际，被安排到了朱标的身边。
在那座标志性的府邸之内，待他们呱呱坠地之际，那位连姓氏都未曾流传下来的母亲，却突然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离世。
朱允熥目视前方，吕氏的身影显得尤为悲怆，他心中却泛起一阵冷笑。
这皇宫，无疑是世间最为狡诈诡谲之地，其中之人，皆非等闲之辈。
目睹两名丫鬟失足跌倒，朱允熥迅速趋步上前，抢在宦官与宫女之前，亲手将她们扶起。
“莫再哭泣，是否感到疼痛？”
两位丫鬟眼眶中泪水闪烁，凝视着眼前这位既熟悉又似乎陌生的三哥。
三哥先是以摇头的方式表示了某种疑虑，随后又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
“过来吧，三哥在这呢！”
朱允熥张开双臂，温柔地将两个女孩拥入怀中。
较小的秀儿紧紧贴着朱允熥的颈项，而稍大的宁儿则在他耳畔轻声询问：“三哥，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即便他们并非血缘至亲，但朱允熥的心中仍感到一阵酸楚。
过往的记忆告诉他，朱标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仍然渴望亲眼见到自己的子女。
朱允熥紧握着双手，坚定地向两位少女传达着他的决心和关怀。
“无须惧怕！”
他鼓励着她们，让她们紧靠着他的胸膛，尽管他的身体略显瘦弱，却给予了她们无尽的安全感。
宁儿眼角的泪水滑落，她安静地依偎在兄长身边，展现出了她的乖巧与依赖。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奉安殿，风势开始增强，雨势也愈发猛烈。
越接近那座宏伟的大殿，人们便越发聚集，形成了一幅壮观的景象。
在这风雨交加的日子里，持刀的侍卫们如同磐石一般坚守在宫墙下，一动不动。
而那些文官们则跪在通往奉安殿的蜿蜒道路上，他们放声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都倾诉出来。
风声、雨声、还有那些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悲壮的交响曲，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当一位身着洁白长袍，腰系白玉带的身影，携带着两名少女，在百官之中显现，那些官员们的哭泣之声愈发汹涌澎湃，甚至有不少人目睹着这位身影，泪水滂沱，以头触地，表达着深深的哀痛。
朱允熥目光锐利，他清楚地看到，前方的吕氏与朱允炆，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悲鸣中，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
嫡子，始终是嫡子。
朱元璋亲自颁布的皇明祖训中曾明确指出：“凡皇位之传承，须立嫡母所出之子。庶母所出，即使年长亦不得继承。若有奸臣弃嫡立庶，庶子必须恪守本分，不得妄动，并派遣使者通知嫡子即位，以确保嫡子能够合法继承皇位。若有违逆，朝廷必将严惩不贷。”
在岁月的洗礼下，帝王年迈，然而令人震惊的是，皇位的继承者，即太子，却先行离世。
皇帝对太子的深情厚爱，世人皆知，无可置疑。
尽管未来储君的身份尚未揭晓，但身为太子朱标嫡子的朱允熥，在官员们的心目中，其地位远超过庶出的朱允炆。
朱允熥眼中尚存泪痕，他不断向沿途的官员点头致意，用深邃的眼神传递着作为嫡子的感激之情。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入庄严的奉安殿之际，他的步伐却突然停滞。
他迎面遇到了三个面容疲惫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