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惊螟(白羽武侠小说全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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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诉叛徒侠女惊宴

南岳衡山祝融峰第九峰上,有嵩阳派剑客南支领袖夏金峰、罗靖南两人卜筑的一座别墅,楼七楹,挹翠迎晖,名为抱璞楼,这楼每年重九,定要大会嵩阳南支同门诸支,和门下弟子,结袂游山,携榼欢宴;而验艺业、考功过,也在此时举行。

照往例,一入九月,群侠便陆续来到。九月初七当晚,要设夜宴,叙旧谈欢,到九月初九,便由领袖夏金峰、罗靖南率领群英,登高野游。乘着游兴,诸同门各将本身艺业,逐次演练,彼此观摩切磋;更由领袖纠正谬误,评定优劣。到九月初十,各人这才具述本身的和本门的一年来的游侠事迹,如有触犯门规的,就要趁此时当众议罚。其有发扬本门剑术,有功于嵩阳派门户昌大的,自然也要在当时奖勉一番。

这一年是第十七度宴集,在重九前两日,抱璞楼中,高悬武当派祖师洞玄真人张三丰和嵩阳南派开祖的画像,案上陈列供品,宝鼎焚香,红烛结蕊,已到黄昏时分。楼上摆着广案、设置两个主位,客位四十座。上座十三位,乃是长一辈剑客,下座二十七位,便是辈分较晚的了。双侠夏金峰、罗靖南,虽同是嵩阳南支首领,两人的年貌却不相伴。夏金峰须眉皓然,年已六十有三,身材魁梧,声若洪钟,眉棱高耸,具有寿者像;唯好道服,簪发道袍,俨然是个世外羽士。那罗靖南,年正四十四岁,瘦颊通眉,面色微黑,气度温文儒雅,好像是个书生,又像是一个幕宾。

嵩阳派老少四十二侠,此时差不多全到齐了,夏、罗二侠捻须含笑,以主人之礼,款接群英,十三位长支剑侠,二十七位晚辈剑客,漫散在抱璞楼广厅上,独有上位第九座汝南祝昌期,第十一座杜若英娘子未到。那二十七个下座,是第六、第七两座乔亮工、乔亮才昆仲,因丁母忧未到。第十九座黄绍谷的座位,也是空着,那下座第二十三位和末座第二十七位,也没有到。本年值年的长门第七侠沅江徐鹤,看了看时候,知道不早了,便对夏、罗二侠说了,请大家入座。

入座以后,沅江徐鹤对众报告道:“诸位同门,本年内因故不到场的,计有四位。长门第九位祝昌期,因有事不能分身,这一次的宴会不能赶到,已经转烦孟云祥师弟,替他告假。晚一辈的,是乔氏弟兄不幸丧母,难参盛会,这是大家全知道的,第十九位黄绍谷,却是在八月末赶到抱璞楼的;他现在有紧急公干,也难预会。”

大家闻言,往空座上看了看。值年的徐鹤接着说道:“现在只有长门第十一位杜若英娘子,和次门第二十三位肖珏,第二十七位张青禾,一共三位都是无故迟到,事先没有声言,这是往年没有的。以前同门诸人固然也有临期遇事,不克躬临的;却是当时不及赶到,到了事后再补假的,也不过偶有一两个人罢了,但从来没有这么些人。门规第五条所说的言行必信,要约必践,似此就要成为具文。我请领袖和本门执法注意今日之事。”言罢归座。

夏、罗二人沉吟道:“我们再稍候。”本门执法张伯循就言道:“上次有一两位,直到重九正日,方才赶到,当时未能明规正罚,大家就这样怠忽过去了。这一次竟有三四位误约后到,请示领袖,这不能再含糊了。”

值年和执法先后这么一说,到场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尤其是这位杜十一娘,她距此很近,她怎么爽约不到?况且她,一向恪守门规的。那长门第五位灵修道人,向第七位妙莲庵了因老尼探问道:“师兄,杜十一娘何故未到?她不是常到宝庵去吗?”

了因老尼姑摇头:“我也不解,上次我遇着她,见她似乎怏怏不乐。问她,她也没说什么。”灵修道人点头道:“也许她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她素来恪守规约的。”

又候过半晌,值年徐鹤道,“时候已过,请诸位先入席吧。”执法张伯循取过功过格来,用笔记上了这几个不到的人:杜十一娘、肖珏、张青禾。众人纷纷引觞,侍者摆上丰宴,美酒,鲜果,大家开怀畅饮,各诉一年来到处游侠的行踪,和江湖上的见闻,以及各派新出的能手。

酒正微酣,忽然听见外面微微一响,紧靠外面坐着的知客邹承璋、李尚桐、孙茂增、胡炳四人回首注视。只见楼门一层,捷似狸猫,扑进一个人来,当案一跪,竟自叩头道:“祖师,弟子肖珏一步迟来,特来请罪!”

叩罢,不敢起来,依然挺身俯首,跪在案前。执法张伯循厉声道:“你可晓得门规十五条吗?”肖珏伏地不敢抬头,低声跪诉道:“弟子知罪,弟子只因……”话还未说完,倏然门扇又一展,一道蓝影窜进来,扑得灯檠闪闪摇光,众人全是一惊。

来者正是横波女侠杜十一娘。头上勒蓝绢包头,身穿二蓝绢绸短装,外罩蓝色披风,腰扎白绸带,足登青缎窄靴,肋跨青芒剑,窜到屋内,当头一站。在座众侠凝眸细看,灯光下,照见杜十一娘面色铁青,眉横两道杀气,目闪两道怒焰,红唇泛白,微微颤动。嵩阳双侠夏金峰、罗靖南,以主人之礼,站起身来逊座道:“十一妹,才来?请坐!”

杜十一娘微微颔首,侧目向座中一巡,倏然一转身,双瞳注视到案前跪着的小侠肖珏和案旁的执法、值年二同门。执法张伯循道:“十一师姐,今年迟到几刻,有犯门规。”

双侠也道:“师妹迟到过久,想是有什么缘故?”

杜十一娘敛衽向众人一拜,对执法、值年打一招呼,微微一挪身,低头服罪道:“掌门二位师长,在座诸位同门,执法、值年二位师兄,今年恕我来迟,请执法师兄依法加罚。”

执法张伯循正要讯问迟到的情节,猛听这横波女侠十一娘杜若英声音微颤,陡如裂帛的叫道:“值年的同门,请把酒宴撤了……”

众人无不诧异,齐声问道:“十一娘,什么事情?”

杜若英凄然一笑,惨白的面庞,起了一层红云,猛然说道:“掌门领袖,我嵩阳南支弟子杜英若,今日请掌门师长,在祖师圣像前,焚香设祭,当众宣诵我‘嵩阳南支十八条戒律’!”

杜若英此言一出,长幼三辈剑侠登时面目变色。嵩阳双侠夏金峰、罗靖南,口虽不言,眼光注视杜十一娘,从眸里露出骇疑之色。那执法的同门张伯循更是惶惑,忙说道:“师姐,难道本派出了什么大敌?小弟身担执法,竟裁决不了吗?或者是小弟执法,有什么不公允的地方吗?”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把头微摇,面向双侠,双蛾一蹙,固执的叫道:“掌门领袖,我弟子杜若英再申请一遍,我杜若英务请掌门领袖,在祖师圣像前,当众宣诵我们的戒条!”

夏金峰、罗靖南略略迟疑了片晌,将手一挥,大声吩咐道:“撤席!”

众侠客俱各自动神耸,纷纷站起来。此时抱璞楼中鸦雀无声,被一种紧张的空气笼罩起来。

四十二座盛宴一霎时撤去。小侠肖珏犹自跪在地上,被执法呼唤起来,对他说:“暂作悬案,容后再究。”

夏、罗双侠立刻正襟肃容,默默的从供桌上,取来长方形一只楠木箱,将两道铜锁打开,然后恭恭敬敬,把一个黄绫绢裱的卷轴取出。执法张伯循急忙设案焚香,值年徐鹤急忙引群侠各依位序,排班站立。双侠将戒规卷轴供放在开祖圣像之前。值年赞礼,双侠叩祭,然后群侠依次拜过,重新分立案旁。然后,双侠夏金峰、罗靖南,这才捧过戒规,当案一站,朗然说:“请戒规人肃听宣诵。”

杜十一娘涩声应了一句:“是!弟子杜若英,敬谨倾听。”这“听”字才出口,语言已经变了声。了因老尼张皇失措的偷看杜十一娘,又偷看末座空位,杜十一娘跪在案前,两行热泪倏然的掉下来。

夏金峰双手捧着戒规,双手展开了,由罗靖南侧立朗读:

凡我同门恪守戒规,如有违犯,重则必诛,轻则必惩。或者徇纵,与受同罚。

第一条,欺师灭法,有犯必诛。

第二条,逆伦犯上,有犯必诛。

第三条,云云。

第四条,云云。

第五条,忘恩背本,私改门户,有犯必诛。第六条,云云。

第七条,贪淫嗜杀,有犯必诛。

第八条,滥交匪类,挟技凌人,有犯必诛。

第九条,门规不严,教训无方,有犯必诛。

诵到这第十五条,未容将这十八条戒规念完,杜十一娘骤然站起来,厉声道:“掌门领袖,诸位同门,今有不肖孽徒张青禾,忘恩背本,逆伦犯上,贪淫滥交,欺师灭法,实犯大法八不赦重罪。业经查实有据,罪状明白。弟子我杜若英,叩求嵩阳派上下诸同门,护法诛凶,一齐拔剑,寻捕这万恶的畜生,按最重法条,乱刀分尸,以为不义不孝者戒!……我嵩阳南支,自从开派以来,诸同门小小过失,实不能免,似这等罪大恶极,尚属绝无仅有。此贼若教他逃出法网,偷生一日,实为我全派门户之玷!务请诸同门即时下山,擒拿此獠,以正门规,以肃法条;要是稍一缓纵,我恐怕此贼要匿名逃亡,投到别派,更难根究了!”

杜十一娘一口气赶下,桃花粉面已然惨无人色,两手抖抖,似欲晕倒。夏金峰、罗靖南听她这一席话,也不禁勃然动容道:“十一师妹,张青禾乃是你的义子,又是你的门徒,他今年才十八岁,你所举发他的罪情很重,非同等闲;十一师妹,你可确实查得他的劣迹实证吗?”

杜十一娘呻吟一声,满面怒容,强作一声惨烈的笑声道:“掌门领袖!我指控他处处有据,我就是原告,我就是被害之人!”

这末了一句话,不亚如平地焦雷,众人不禁大惊大骇,失声问道:“什吗?你是被害之人?”

杜十一娘面挟寒霜,目突唇颤道:“在座诸位同门,这个不义的奴才,……我再说一遍,这个不义的奴才,逆伦欺母,贪淫灭师,犯了淫恶大罪。十八条大法,这奴才犯了多少条?……第一条欺师灭法;第二条逆伦犯上;第五条忘恩背本;第七条贪淫嗜杀;第八条滥交匪类,挟技凌人;第十四条男不失义,他他他都犯了。……十八条大法,小奴才实犯了六条。……刚才师长问我证据,证据在这里。”一探手,从身上取出一个绸卷来,啪的掼到案上,恶狠狠地说道:“掌教师长,诸位同门,这奴才,可怜我恩养他十多年,他却这么毁害我!这奴才,人虽小,而心不小,勾结宵小,屡犯大过,是我督责他,也是希望他成人。哪知这奴才禽兽不如,他小小年纪,胆敢逆伦欺母……”

十一娘说到此,喘不成声,顿一顿又道:“我杜若英,竟抚养一个豺狼,养大了反吃我!我杜若英十三年苦节败于一旦,我求诸位给我雪耻洗恨,我就是死了也感激。我杜若英恪守门规,从无过犯,不想今日遭此人伦惨变。掌门师兄,我杜若英调徒无方,失身败节,今日实犯了戒规第九条和第十四条。我苦节十几年,今日如此,我还有何颜偷活在人世?……但愿同门诸友,仗义执法,一年之内,替我洗此耻恨。恶贼的罪状,都一一写在那纸上。”用手一指那掷在案上的绸卷,突然一回手,掣出青芒剑来,蓦然往项下一勒……

夏、罗二侠大吃一惊,道:“噫!”

横波女侠说完了这事,突然横剑自杀。不意妙莲庵了因老尼,本已略悉前情,此时只听得一半,察言观色,早已防到这一着,慢慢从人丛挨了过来。杜十一娘才一拔剑,了因老尼急急一探身,“乌龙探爪”,右手一把将十一娘腕子托住,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左手便来夺剑。杜十一娘拼死力一挣,群侠一齐上前拦阻;下位第十二座女侠夏澄光,趁机将剑夺取过来,递给他父夏金峰,夏澄光与了因老尼两位女侠,忙把杜若英劝住,一边一个抓着手,架到别室,慢慢的研问细情,并破解她不要行这自杀之见。

这却是嵩阳派南支剑侠开派以来,第一桩惨变。盛宴开不成了,群侠瞠目变色,莫知所措,执法同门张伯循从案头,将那绸卷拾起来,料到内情重大,事关逆伦,必有不可尽想告人者;便不阅看,把原件递给领袖双侠。双侠接过绸卷,两个人屏人细读,方才晓得那晚辈第二十七位张青禾,滥交匪类,数受责罚,竟于四日前的夜间,对义母兼恩师的横波女侠杜十一娘,肆行无礼。用药物之力,把她淫污了,张青禾事后畏罪,竟与淫朋逃往别派去了。

这横波女侠杜若英,乃是湘江名镖师朱镇扬的爱女,嫁夫杜春衡,英年好武,名震三湘,不幸遭仇家陷害,竟死于毒箭之下。杜若英惨赋黄鹄,志慕庞娥,正值嵩阳派剑侠松风阁主人开创南支剑术,杜若英挟技投归于门下,与妙莲庵老尼了因,及女侠夏澄光三人,同修剑术,成为嵩阳南支门下有名的三个女剑客。杜十一娘矢志图雪夫仇,刻苦精研剑法;掌门师长夏金峰、罗靖南,都很钦佩她。无奈仇家势大,夙愿一时难偿,于是,便有妙莲庵了因老尼送来一个八岁的孤儿张青禾,请她抚养。张青禾乃是嵩阳南支门下岳阳剑客张筠的独生儿子。张筠为盗案株连,夫妇同时遭祸殒命,遗下这个孤儿,无家可归,没人抚养,这才托孤给妙莲庵了因。了因是女尼,年纪虽老,却是老处女,不会抚幼;而且尼庵中抚养孤男,究为清规所不许,又易为谣喙所猜议。了因老尼念及杜十一娘门下单弱,夫死无儿,并且杜十一娘的亡夫杜春衡,和张筠又是同门至好;于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亲携张青禾投到杜十一娘那里。杜十一娘那时才二十二岁,孀居已经三年,本不愿抚此孤雏。但是孤檠悲寂,抚儿亦可遣愁,又念同门之义,又见张青禾八岁的孩儿举止活泼,言语清朗,颇为玉雪可爱,这才慨然答应了。

而且张青禾父母的遭祸,虽说是受匪案牵连,却是细一根究起来,那个对头恰恰与杜十一娘亡夫的仇人有关。这一来,杜十一娘一个少孀,张青禾一个孤雏,简直又是志切同仇之人了。杜十一娘也想到仇人倚仗官势,靠自己一个女人的力量,图刺报仇,一击不中,再举为难。将张青禾养了,十几年后,义母养子两人就可以协力寻仇。原来这嵩阳派的门规,严禁好勇斗狠。为了防止本派门人纠党挟技仇杀,曾在第六条上,订决戒约。就是骨肉至亲,遭人陷害,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当然许其报复,却也限定一家一姓之人,一人一手之力;要想邀同门师友,相助拔刀,却为门规所不容。这为的是当年嵩阳南支开派时,眼见别派冤冤相报,辗转寻仇,引起了沥血惨案,松风阁主防患未然,特意立此戒条。故此杜十一娘虽然身负杀夫之仇,也不能哭诉同门,助她雪恨。

杜十一娘收养了张青禾,既做了他的养母,又做了他的恩师,禀明本派,将嵩阳剑术传给了张青禾。张青禾人极颖悟,而性稍流动;到十五六岁,武功练得不坏,只是少年人无不喜游好交,不幸他竟为恶友淫朋所诱,被杜十一娘屡次惩戒。嵩阳门规,非经掌门首领允许,不准将剑术擅授予人,也不准将门规私泄于外。张青禾受人引诱,把本派剑谱偷抄私传给人。嵩阳派门人艺满出师,由授业师禀明掌门领袖,大会同门,宣誓受戒,赠剑传谱,方算正式出师,才准挟技到外面游侠。若是艺业不精,人品不妥,便不能享这待遇。

张青禾的艺业,尚未大成,他竟受朋类引诱,挟剑出去逞能,被十一娘查悉,从张青禾卧室搜出窃得的赃物达数千金之多。十一娘勃然震怒,将他捆好,声言逐出门墙。经张青禾痛哭流涕的跪求,十一娘仍不肯饶;张青禾无奈,跑到了因老尼那里诉苦,由了因陪伴过来代求,又罚跪一日夜,经他誓言悔改,方得复为母子如初。张青禾的一个淫朋,却被杜十一娘设法寻获,捉住了痛殴一顿,削发截耳,赶逐出去,永不许他在近处逗留。

张青禾结交的淫朋共有三人,隔过两三月,又会见了,这几人恨着十一娘,竟对张青禾百般冷嘲:“你一个堂堂男子,怎的这么怕一个女人?”又加上种种挑拨,卒因一时受愚,在一天雨夜凄凉的时候,张青禾做了渎伦的兽行。其时张青禾已十八岁,生得长身玉立;那杜十一娘,时年三十二岁,虽是孀居,却面貌姣好,宛如处子。可怜她十多年的冰霜柏舟之节,竟葬送在药物之下,于迷惘中失了身。——竟以此引起了嵩阳剑客与长沙“海砂帮”一场凶殴,更带累得嵩阳派修改了门规,从今后不准男师收女弟子、女师收男门徒!

张青禾的一时失脚,他不知自己也被那淫朋灌了药酒;当其时,只觉兽性冲动,做了这错事。忽然觉醒过来,已竟悔不可追,情知义母杜若英性如烈火,自己身犯不恕的兽行重罪,准死没活,急急的结束起来,夺门逃走。他那淫朋抱怨他既然惧祸,为什么不把杜若英先奸后杀?张青禾猛然顿足,咳了一声,后悔无及;也说不清他是深悔自己的兽行,还是深悔自己的失策。

不想杜若英忽已醒转,自知失身,当时怒焰喷薄,拔剑就要自刎。转念一想,望见亡夫的遗容,又恨此耻不雪,纵死也无颜再见亡夫于地下!当时咬牙切齿,持剑追出,张青禾望影而逃,他那淫朋还想协力攻打杜十一娘,被十一娘一刀削断四指,他们就结伴遁走。杜十一娘舍死忘生的穷追下去,夜暗星黑,逆子张青禾与他的三个淫朋,竟已落荒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