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宫
夏城夏宫，便是皇族居所，一座近千米方圆的浑白石台，连接着依山而建的三宫六院，赭红色的石料填充着每一寸的天宇楼阁，让人见之而心生冰冷和畏惧。
李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入夏宫的，双股战战手脚冰凉，便站立于正殿的石阶之下，抬头仰望着那整个国度最为尊贵渴望之地，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喜悦欢脱。
他是新科进士，一年科举之中的头名状元，中榜之时整个天地似乎都为他欢呼喝彩，京城天星楼的流水酒宴摆了三日，最有名的红人馆他在里面醉死了七日，一月时间他接收了无数豪商贵人的结交欢宴，人已然有些飘飘然不知其所。
可现在，他却如同被冰水泼醒，站在那宫闱之下莫名地浑身寒凉，先前一月的欢乐变得虚无缥缈，他就好像一只即将被拖上案板的猪，享受尽了，欢脱够了……主人家也就该吃肉了。
“宣——新科进士，李福进殿——！”
小黄门尖细的声音从石阶之上传出，正午的阳光被乌云遮掩，远远地看不真切，唬得李福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深吸几口气后，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那几乎半人多高的阶梯，向着顶上夏宫艰难走去，李福的身形佝偻而又艰涩，几步之后，他便几乎要把整个身子骨揉碎在石阶之上。
……
“……姐姐，你看那人多么可笑，上个阶梯也要气喘吁吁的。”
石台之上远不止李福一人，半空中踩着几朵白云的，是各宗各派先到的女弟子们，她们言笑晏晏地看着李福在石阶上艰难行走，如同看着一只虚弱艰难的小兽。
新科进士面圣与百花典的前一日恰好撞在了一起，最早赶来的宗门子弟倒也悠闲，拽着些熟识的师姐师妹，在半空中攀谈起来，如同寻常的坊间女子一般发出阵阵低笑。
一次百花典，即便有龙脉掩藏在这片国土之下，大多数的仙子们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甚至对宗门将她们抛出的行为多有不满。
说到底，就是一伙儿有几分历史的凡人国度，师门为何一定要送出自己儿女？就算真正攻打侵占，这么弱小的国家也不见得会对宗门造成什么损失。
太多年轻人有这种想法了，只可惜，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哪种选择对于宗门最是有益，从不是他们这群三四代弟子可以决定的。
当然，或许其他更深层次的考量，女孩们应该祈祷自家宗门没有类似的想法，不然，此刻出现在百花典之上的她们，只是一群无趣无聊甚至无意义的炮灰。
她们心头愤懑却又无可奈何，百无聊赖之下，将视线集中在了登顶的李福身上，凡人在他们眼中好似玩具小兽，仙子们兴致勃勃地猜测李福会在那一层阶梯倒下。
以至于她们下意识地忽视了，为何夏宫之内的石阶会建设得如此之巨大，高度有半人之高，长宽也是完全不符合人体比例般的长大怪异，非是身形巨大畸形，或者如他们这般腾云驾雾之人不能轻易越过。
李福登顶了，三百拾级攀过圆台，几乎将他的整身子骨完全掏空，其实李福做的已经相当好，苦读多年也能保持这样常人无法抵达的身体素质……他的美味令人垂涎。
石阶之下看不清晰的正门，此刻却让李福愣在了当场，他的身体比大多数人长大许多，可面对眼前这扇如血浇筑的巨门，竟连十分之一的高度都无法企及。
南海有镇海关，高千丈而厚百尺，御诸邪祟于百国之外，这其中当然有夸大的成分，只是李福看到这正殿大门，脑海中情不自禁地蹦出了这样一句老诗。
霎时间，一股大恐怖渗他的心头，李福拖起自己疲惫的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倒下石阶！可那巨门却是毫无征兆地撕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摄入门内，李福连惨叫都未曾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已经深红色的大殿整个吃下！
“嗡——”
巨门以不符合身形的速度快速开闭，之后却再无半点声音溢出，刚刚被巨响震动的诸仙眼见得没趣，也就三三聚团聊了起来。
可他们看不见的是，在那深红大殿上空，有一尊四面四手的大神凭空而起！他的头上嵌满了一颗颗澄黄的金钱，有着巨人身形，四张脸面各不相同，
有的慈悲，有的欢喜，有的贪婪，有的则完全是一张鬼面，青皮獠牙妖邪异常，满脸皆是狰狞血污！而在他的指尖，李福的小小的灵魂被倒提着，朴素的面庞早已扭曲，发出了浑不似人类的尖叫！
“鬼——！魔——！你们……你们都是——！”
灵魂也好似血肉，四条手臂扯断了的四肢，塞入了那四张鼓胀的唇舌，李福满身皮肉都被那大鬼扒开，肝胆被摘心肺嚼烂！一身的血水和骨肉被囫囵吞入腹中，那四张面孔，同时露出了血腥且满足的诡笑！
“啪嗒……”
无人所见，一块血肉从高空直直坠落，无意识般地掉在了距离吴子画两三米的距离处，灵魂的血液脏了她半身雪白的衣裙，可她那清丽的面庞上却没有半点的反应。
正殿上空的四面虚影自觉无趣，好笑地看了吴子画一眼，将地上的血肉拾起吸食入腹后，便化作几缕灰烟钻入了那座赭红色正殿之中，
同时，正门洞开，李福完好无损地走出正殿，他的脸上带着红润且满足的微笑，手中持着某地郡县的官印，对着身后缓缓合拢的巨门作揖行礼。
他看起来依旧像人，只是那一对招子，黑色的瞳孔中竟倒映着一只极凶的厉鬼，四手四面，食人魂魄，吞嚼血肉！就仿佛一头凝聚世间至邪的……鬼神！
百官皆厉鬼，满朝尽非人。
换作另一个国家，这两句或许有几分文艺性的反讽味道在里面，可在上秦，却是这满朝文武官员的最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