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西陵城内
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陈田不敢把人想的太好。
毕竟。
不管在哪个世界,除了自己父母之外,少有人会对自己真正的好。
对于陌生人,尤其是可以轻松决定自己生死的陌生人。
保持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为人,其实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在赶赴大营的途中,陈田倒是完全不必担心自己会被赵猎给盯上。
因为陈田在出发之前已经设身处地的站在赵猎的角度上考虑过这件事情。
还是从相对阴暗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
自己当时是在近百位民夫的见证下将自己制造踏碓的事情说出来的。
赵猎如果想要强占功劳,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把在场所有人的嘴都堵住。
毕竟这样做的话,后续的各种风险并不是他区区一个什长可以压得住的。
再加上陈田后续也很识相的和他一起分功。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是赵猎,想必也很乐于现在的这幅局面。
可是在赶赴中军大营的路上,赵猎不经意的一番话却让陈田瞬间警觉起来。
有两个很重要的点。
其一。
李世策所在的李家,乃是西南之地的豪族,不仅仅有李世策这个偏将,家中还有其他长辈。
另外,李家还有不少族中子弟在顺成县甚至周边几县任职。
毫不过分的说,李家才是顺成县的实际掌权者,就算在整个易郡也是数一数二的那种家族。
大玄王国的命令有不少都是依靠李家往下传达。
第二,在大玄王国,有不少声名在外的镇器。
其他的镇器和陈田两人没什么太大关系。
可其中有两件镇器,陈田和赵猎两人必须要关注。
因为,这两件镇器,它们的原型就是类似踏碓这种能增强国运的器具。
并且。
那两件镇器都是在如李家这样的大家族有心培育之下而成。
陈田他们携带着的这第一具踏碓,如果李家以后舍得下功夫,也有像那两件镇器学习的可能。
镇器,不管是对大玄王国,还是对任何一个大家族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李家有足够的实力压下一切。
一件镇器的可能,也有足够的利益来驱使对方作恶。
陈田可不敢保证,区区一个命名权,会让对方满意。
只能每次经过一个临时营帐时,都取出那具踏碓,走的时候留一个民夫在那里教授其余人制作踏碓。
想着兴许这样,就能让李家多几分顾虑一般。
当然,这也有可能完全是陈田自己有受迫害妄想症。
把李家这种豪族想的太过不堪。
好在,陈田沿途的这些举动在明面上完全可以是另一种说法。
那就是,陈田制作出来了好东西,然后不忍其他同袍们依然还需要受舂米之苦,所以才每到一处,便将制作方法倾囊相授。
至于那些内里阴暗的东西,陈田没说,赵猎也没挑明。
就可以全都当做陈田本人的猜测来看。
————
陈田他们的车队一路遇到了十几支规模和民夫丙丑队相当的队伍。
甚至还在沿途的临时营帐内歇息了两晚。
这些队伍,每二十里地一支,都位于粮道两旁。
他们在周边的目的大多和陈田之前所在的丙丑队一样,都是李将军派来修建军堡护持粮道的。
车队越靠近西南边的战场前沿,这种修建军堡队伍的数量就越多,两支队伍中间相隔的距离也越短。
而且天气也在逐渐变冷,在将二十多位民夫留下教导其余人制作踏碓后,陈田也不再管其他。
干脆日夜兼程,虽然道路因第一场雪的缘故,变得泥泞不堪。
但三天后,也就是大玄449年九月七日凌晨。
众人的车队还是按照先前的预定时间。
赶到了位于昔日百灵国西陵城的中军大营。
话说,李世策在大玄虽然不算什么当世名将。
但也绝对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早年间他坐镇西北,防范大乾。
因为大玄的整体国力比不过对方,李世策不能主动出击,只能被动坚守,并没什么大的斩获。
可李世策用兵,突出一个稳字,所以在那十余年间,他镇守的那一片地界,虽未有大功,但也没让大乾的敌人占到过什么大便宜。
调离西北后,李世策回到家乡易郡教习军阵,易郡有不少中层军官以及权贵弟子都和他及他背后的李家有师徒之谊。
如今已经入冬,按照往年的惯例,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事发生,所以他李家的那些故交,来趁机拜访他的人有不少。
于是乎,西陵城内,以前的县衙所在,此时在成了李将军的临时住所后。
完全可以说得上一句热闹非凡。
李世策的那些门生故旧,可不像陈田他们一行人,穷到只能一路步行,不得不将唯一的一辆马车让给踏碓。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宝马香车,气派的不行!
另外,来拜访李将军的还不仅仅是李家的门生故旧,世交。
不少昔日百灵国的豪族之人,他们还妄想着在战后能继续保留他们的地位,此刻更是携带重礼登门求见。
来往的各支车队,甚至将县衙门前那昨夜刚积的雪碾成了黑色的汤糊糊…
幸运的是,赵猎他在军中只是个什长,并没有将自己吃干抹净的能力。
可不幸的是,赵猎他在军中只是一个什长。
而想要轻松的拜见李将军,起码要到五百主那一层次。
看到陈田以及赵猎两人赶着一辆拉载着不知何物的马车靠近。
“闲人止步。”
县衙门口的那几个门子,此刻都是由李世策的亲兵担任。
不难看出,对方任何一人的实力都要远远强过几人中最强的赵猎。
好在两人并没有因为实力更强就给陈田他们脸色看,而是非常礼貌的拦住了陈田一行人。
“两位,都是自家兄弟,我是后军魏岚千夫长麾下的什长赵猎,这是我的腰牌,此番前来,乃是有要事向将军禀告。”
赵猎脸上带笑的上前几步,然后递上自己的身份证明。
禀明自己身份的同时,也说明一下自己一行人此行的来意。
右边那位门子打量了一下赵猎递过去的腰牌,发现赵猎所言非虚后一脸好奇的问道:
“此番是军事,还是私事?”
“即为军事,也是私事。全赖将军决断。烦请两位进去通禀一番,事后兄弟我必有重谢。”
赵猎说完,那两人先是对视一眼,随后笑道。
“还怪少见,你一个后军的什长,有事情不先去找你们千夫长,反倒是直接找到将军这里来了。”
“行吧,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难为你,给我们兄弟具体说一下是什么事,看值不值得我去给将军通禀一声,要是什么小事都麻烦将军,那我们兄弟难免要被责怪。至于重谢…你有那个心就行,九品到八品,这一段路可不好走。运气不好,要熬上许久的。就你那点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
两位门子一边和赵猎交谈,一边靠近马车,说让赵猎把东西自己留着的那位门子很随意的扯开了马车上布的一角,指着踏碓的尾部说道:
“这应该就是你们要让将军看的物件了吧…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将遮掩的布全部扯去后,两人看着马车上的东西都满脸不解的看向赵猎。
“不瞒两位大人,此物是我新制出的工具,乃是舂米所用。用它能比用石臼省上数倍之力,此番前来,是因为此物还未有名字,特来请将军赐名。”
一旁的陈田上前几步,来到马车旁,向两人解释了踏碓的具体效用。
“能省数倍之力,这可的确是一件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这简直就是神器好吧,你是不知道,以前我还是民夫时,舂米…”
不等他继续说完,只见另一位门子已经朝着县衙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
“你照顾好这件镇器,我去给将军报喜!”
“哎呀,这他娘的可真是镇器的苗子啊!姓李的,你等等我…”
剩下那位门子眼看对方已经跑远,追已经来不及。而这里的动静也引的旁人侧目,于是也顾不上接着锤手叹息,而是连忙朝着护卫们高声喝道:
“全体戒备,此地但凡有趁机作乱者,即刻拿下!”
在门外准备递交拜帖的门生故旧,此地豪族此刻都明明白白的听到了李姓门子先前的喊声。
此刻全都静默在原地,害怕被那些满脸杀气的护卫当做作乱者给拿下。
此刻众人看着陈田他们旁边的马车,心里不禁想。
“镇器在哪里?”
“……”
“镇器在哪里?”
片刻后出现的李世策完全没有一军主将的模样,满脸兴奋的带着几人冲出县衙大门,然后拍了一下先前冲进去的那位李姓门子肩膀,难掩激动的低吼道:
“我问你,镇器它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