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她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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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碎裂

3.

我和宋忆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宋忆有自己的家,这里只是他临时的宾馆而已。

「我累了,你给我煮的醒酒汤呢?」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

我看着空空的厨房发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天去找你太匆忙了,忘记煮了。」

「夏希。」他有些不满,「你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怎么连这种事都能忘。」

我心里被他刺得发痛,却仍是乖顺地站在一旁:「对不起,我马上做。」

「别做了,等你做好,天都亮了。」

宋忆拿起外套,不耐烦地站起身。

我愣愣盯着他高大的背影,轻声问:「你要走吗?」

「不然呢?」宋忆走到门口穿鞋,「你要我睡在这里?夏希,你给我睡吗?」

他嗤笑。

眼尾讥讽地扫过我身边。

我回想起在小海城看到的一幕幕,他搂着那个女人的腰,笑得温柔又亲昵,他们一起喂酒,女人笑着倒进他怀里。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很没用。

眼眶涩得发疼。我像发病似的控制不住浑身发抖,眼泪失控地流出来,被我颤抖着一点点擦去。

他们都说,遇见喜欢的人,是人生之中幸福的事。

可我跟在宋忆身边这几年,只觉得心里疼,好疼好疼。

有时候是看见他和别的女人接吻缠绵。

有的时候,是为他毫不留情刺向我的每一句话。

他看着我失控的模样,表情嫌恶又不耐烦,浓墨似的好看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他转身冲我吼:「能不能别哭了?」

「夏希,你能让我过一天安生日子吗?哭什么哭,你作什么,我是没给你钱还是没给你卡,你能别一天到晚惹我烦吗?」

我撑着沙发,勉力支撑自己站起来:「对不起。」

我非常非常努力地压下胸口翻涌的阵痛。

「对不起……我的病,我有点控制不住情……」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忆质问我。

「夏希,是我害的你精神上有病的?你每天跟个神经病似的在我身边,睡又不能睡,说话也不会好好说,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心底泛来熟悉的痛意,十二月,明明尚在室内,我却觉得自己想被冰封住了每一处血脉,他一出声,我就要死了。

那个时候,我只是浑身生理性地发抖。

我没办法反问他:「宋忆,你可不可以哄哄我。」

你可不可以还像小时候那样,每次我哭了,傻子一样蹲在我身边,帮我擦掉眼泪。

说:「夏希最乖,夏希不要哭。」

4.

我第十二次踏进这家精神观察收容所。

排队的时候,我又碰见了陈易之。

他穿着白色大褂,从里头一个房间匆匆出来。路过我时,他顿住脚步。

「夏希。」

他同我打招呼。

我抱着自己的包,望向他时,还有些恍惚。

良久,我手足无措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陈先生。」

他点点头,唇边含着淡笑,在我身边坐下:「怎么今天又来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已经不排斥身边坐着别的男人。

我努力冲他挤出个笑:「没。」

就是有些不开心。

他倒也没说什么,默默在我身边坐了很久。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我忍不住眼泪又掉下来,他给我递了一张帕子。

我现在很少见人用帕子。

我呆呆接过帕子看他。

他大概是被我这张涕泪泗流的脸逗笑了,陈易之就连笑也是温柔和煦的,像微风细雨似的。

他指指电子大屏,轻柔和我说:「快去吧,苏医生在里面等你。」

5.

我出来时,陈易之还在。

他静默坐在阴影里,垂眸用钢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他有这个习惯,随身带帕子带钢笔,优雅的像个绅士。

「陈先生。」我开口。

陈易之听到声音后,掀起眼皮,带着些许疲倦的笑意:「出来了。」

「嗯。」

「今天怎么样。」他问的是情况。

「还好。」

每次都是这几句简短的对话,我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冲他挤出个笑:

「我先回家了。」

他也点点头:「外头雪大,送你吧。」

临上车前我看了眼手机。

十几个未接来电,几条微信消息,鲜红的符号刺进我眼底,看清联系人名称后,我一瞬间其实有些惊愕,随即又自嘲。

宋忆从不屑给我发消息的。

通常情况下,都是我问他回不回家、几点回来、今晚吃些什么、天冷了记得加衣服。

他从来懒得回。

有几次他被问的烦了,我再打过去,接电话的就不是他了。

有的时候是他的秘书,更多时候,是别的我不认识的女人。

陈易之瞥了眼我的手机:「男朋友?」

我习惯性想点头,后来想想,宋忆从来没答应和我在一起。

这么多年,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不是。」我将手机翻过去抓着,「朋友有事。」

陈易之没有多问,他提醒我:「安全带扣好。」

随即发动车子。

只是上高速时,他还是温声说了句:「朋友不知道你今天在医院吗。」

是啊,他从来没有关心过。

他只觉得我是个累赘。

外头是这座城市掠过的茫茫夜色,我靠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风雪片片洒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忽然就觉得好冷,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6.

我回家时,楼道的声控灯坏了。

其实我有点怕黑,小时候宋忆经常欺负我,我和他玩躲猫猫,他专往黑暗逼仄的角落里躲,我不敢去抓他,急的大哭。

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总是对我说:「哭,你就知道哭。吵死了。」

他长大之后,还是只会用这句话欺负我。

但是他太懂给个巴掌,再给颗甜枣。每次说完这种话后,过不久,他又会买点吃的哄哄我,以至于这么多年,我竟然仍然对他怀有希冀,眼睁睁看着自己泥足深陷,也不断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的,有一天他会改的。」

可是宋忆总有办法,把我的希冀一次又一次,砸的稀巴烂。

我推开门时习惯性说了声:「我回来了。」

一般不会有人回答,我总是说给自己听。

然而这次,我却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起先是卧室里传来被褥摩擦的窸窣,我以为宋忆在睡觉,正准备轻手轻脚进门,卧室里的人声却陡然放大。

「宋总……宋总,别,太用力了。」

我愣在原地。

心脏的刺痛是从下一刻传来的,密密麻麻像长刺的藤蔓,把我攥紧了又扯碎。我痛得头晕目眩,捂着心口重重倒在铁门上,几乎是无法自抑地开始干呕。

可是我什么也吐不出来。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最后流出来的,只有一些苦水。

男声女声激烈的碰撞与呻吟钻进我的耳朵,我捂着耳朵缩在角落,紧紧抱住自己,甚至开始在心底祈求:

「别吵了,别做了,放过我吧。」

那个时候,我无比希望有个人来救我,看我浑身发抖像个懦夫一样缩在角落里,他能把我拉起来,告诉我:「别怕,别怕,没关系的,是他们的错,夏希最好了,不是夏希造成的。」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捂着眼睛泪水漫过指缝,我想找张纸擦去以至于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狼狈,然而翻遍全身,在黑暗中像瞎子一样摸索半天,最后找到的,却只有一方手帕而已。

只有一方绣了墨竹的手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