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重萧看着小姑娘充满期盼的眼神，不禁感到有些好奇，轻声问道：“你想要那坛葡萄酿？”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对那坛葡萄酿感兴趣呢？而且看她的样子，应该还不会喝酒吧。重萧心里暗自琢磨着，同时也敢肯定这个小姑娘绝对不会喝酒。
小姑娘似乎看穿了重萧的心思，微微一笑，然后招了招手示意重萧蹲下身来。待重萧蹲下后，她贴近重萧的耳朵，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我听阿耶说过，这种酒非常珍贵，他以前在陇右打仗的时候，曾经因为作战勇猛得到过将军的赏赐，尝过一次这种美酒，那种味道让他一直难以忘怀。所以，如果你会作诗的话，说不定我们就能把那坛酒带回家啦！”
说完，小姑娘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重萧，仿佛在等待他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重萧被小姑娘天真无邪的模样逗乐了，但同时内心也涌起一股感动之情。他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对自己的阿耶这么孝顺，时刻都想着阿耶。
重萧忽然心里也起了卖弄一下的恶趣味，毕竟凭实力得来的东西，比起花钱买来的更有成就感。
且不说别的，单说他这位接受过从小学至硕士研究生共计十九年完整教育的后世之人，其古诗词的储备量之丰富程度，放到当下的大唐简直就是碾压性的存在啊！
就在重萧准备风度翩翩地抬脚上台之际，一阵突兀的声音突然传来：
“红霞翠影映日光，
酒色如珠韵自长。
酿就琼浆滋口舌，
香飘十里醉花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大约十一二岁、略显圆润的少年正一边吟诵诗句，一边不紧不慢地登上舞台。
与此同时，台下也有一群年纪相差不过三四岁的少男少女齐声高呼：“三弟好诗！三哥好诗！”
而在几个少年人身后，则站着几位身形魁梧的大汉。他们虽然手上都没有拿着武器，但是重萧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上过沙场的老卒精兵。他们那隐藏在长袍之下的肌肉，丝毫不比刘二郎的块头小。
不仅如此，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其眼神之中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凌厉之气。这种煞气，根本无法被刻意隐藏起来。重萧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心知肚明。毕竟，这种气息，他在刘二郎身上也感受到过。
本来重萧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一个大唐黑户，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可是当他看到小姑娘那渴望的眼神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柔软的情感。
他想起自己之前说过，要活得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如今，仅仅因为看到对方不好惹，就怂了，打起了退堂鼓，这实在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
果然跪太久的人，是不太容易站起来的。
重萧意识到，前世那个现实而残酷的社会形态，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长期以来，他一直处于一种卑微、怯懦的状态，习惯了明哲保身，避免卷入任何麻烦之中。这种惯性思维，让他渐渐失去了勇气和自信，变得越来越胆小怕事。
这一世的自己简直就是天选之子啊！自带金手指不说，更是拥有着远超大唐人整整一千四百年的阅历！这种优越感让重萧瞬间自信心爆棚了！
不得不承认，大唐人的文学素养的确令人赞叹不已。尽管自己接受过后世的高等教育，但若是真论起作诗来，恐怕也不过尔尔，最多也就跟那个胖胖的少年打成平手罢了。说不定啊，自己可能还比不上人家呢。
可即便如此，要他去跟台上那个十一二岁的小鬼头较量一番，他还是觉得有些胜之不武。毕竟自己脑海中的那些名家大作，犹如一座宝库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就好比一个氪金玩家与一个小卡拉米对决一般，就算赢了也实在不光彩，更何况自己还有外挂加持呢。
重萧不禁在心中暗暗地鄙视了自己一分钟。
于是重萧蹲下身来，将嘴巴凑近小姑娘的耳朵，轻声低语了一番。小姑娘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惊讶地张开嘴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重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怎么敢轻易相信重萧竟然会让自己登台比试呢？
尽管内心深处认为重家哥哥所教授的那首诗确实精妙绝伦、气势磅礴，但一想到要站在众人面前朗诵出来，小姑娘便心生怯意，始终鼓不起勇气走上台去。
然而，重萧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瓜，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能够凭借自身的努力，赢得这坛葡萄酿，并将它献给你的阿耶，他必定会十分欢喜。这岂不正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况且，这首诗与你阿耶当年在陇右征战时的场景如出一辙。权当是我送给他的一份特别礼物吧。”
小姑娘听闻重萧所言，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涌上心头，仿佛真的获得了登台的勇气。
于是暗暗的给自己打气鼓励，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眼神坚定的走出人群。
当一位娇小玲珑的姑娘轻盈地走上台时，台下众人不禁都陷入了一片惊愕之中。他们瞪大眼睛，满脸狐疑——一个如此稚嫩的小姑娘竟然也懂得作诗？
然而，就在这时，小姑娘却毫不怯场，她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缓缓地流淌出来，仿佛在讲述着一个动人心弦的故事，丝毫不见半分紧张之态。
“我的父亲当年曾在陇右担任府兵，因其英勇善战，有幸获赐一杯珍贵无比的葡萄酿作为奖赏。父亲后来告诉我，那是他生平尝过的最美好、最香醇的酒。在此，我有一首关于葡萄酿的诗，以缅怀那些在陇右战场上英勇战死的大唐府兵。”
言罢，小姑娘向着台下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然后轻启朱唇，声情并茂地吟诵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小姑娘的声音婉转悠扬，如泣如诉，仿佛将人们带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战火纷飞的年代。待她朗诵完毕，又再次向台下深深行了个万福礼。之后，她提起裙摆，动作优雅地缓缓走下了高台。
在场的所有人，依然沉浸在方才小姑娘讲述的故事以及吟诵的诗句之中，尚未回过神来。然而，那位小姑娘早已走下高台，来到了重萧面前。
她轻轻地扯了扯重荻的长袍，柔声说道：“重家哥哥，那坛葡萄酿我们不要了，好吗？”
重萧不禁惊愕失色，连忙问道：“为何如此？”
重萧心中充满了诧异，一方面惊叹于这位娇小玲珑的姑娘在高台上泰然自若的卓越表现；另一方面更为她此刻所做出的决定感到惊诧万分——竟然甘愿放弃这场比赛，舍弃那坛她心心念念要送给自己阿耶的葡萄酿。
毕竟，小姑娘刚刚吟出的那首《凉州词》可谓千古边塞诗的绝唱，在这场小小的比试上，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胜券在握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小姑娘的这一决定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小姑娘略带哭腔的说道：“背了重家哥哥的诗，我才明白，阿耶能活着从陇右的战场上回来，才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事情，比起这个，那坛葡萄酿一点也不重要。”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
重萧听完更为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从小就历经苦难、离别和亲人抛弃，经常食不果腹的小女孩，竟然如此懂事的令人心疼不已。
重萧缓缓蹲下身来，紧紧地抱住这个小妹妹，然后无比坚定的说道：“以后有重哥哥在，你和你阿耶，再也不会分开，你们一定会过上非常幸福的生活，往后的每一天都会充满美好。”他的语气铿锵有力，仿佛是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决定。
接着，他又伸出手，轻轻地为小姑娘擦掉溢出眼眶的泪水，温柔地说道：“不过今天我们先要拿到属于我们应得的奖品。”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信。
就在此时此刻，场中的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特别是刚刚吟诗的那位胖乎乎的少年以及他身边的同伴们更是如此。
从这群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他们显然出自某个门阀权贵之家。毕竟，在唐初时期，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资格穿上像蜀锦这样珍贵的布料，而这种布料通常只作为贡品出现在长安城中。
不知是场外的哪个人突然高喊了一声：“大唐威武！府兵威武！”
这句话犹如星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酒肆门前围观群众的热情。“大唐威武！府兵威武！”的山呼之声响彻云霄，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身为唐人的自豪感和优越感在这一刻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唐人。
那位几少年的面庞上也立刻泛起了激动的红晕，情不自禁地加入到人群的呐喊声中。然而，与少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身后的护卫们，他们看上去异常紧张，似乎担心会有不法之徒趁虚而入，对这几位身份尊贵的小郎君、小女眷造成威胁。
过了一会，酒肆的老板走上了高台，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环眼豹须，但笑得很和善的粟特胡人。他向台下的人示意安静一下。
抱拳说道：“各位官人，小店今日开张，能有那位小娘子的一首佳作，着实是本店幸运。我想本次比赛，花落小娘子的佳作，各位官人应该没有异议吧？”说着向刘大娘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台下诸人都纷纷点头，表示理当如此，有的人甚至夸赞道：“此诗当为佳作，永流传！”
正当那胡人老板要将一坛美酒递给刘大娘时。又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了。
“且慢！”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