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五陵少年金市东
话说长安城自西汉初年起，汉高祖刘邦听取娄敬的谏言，而定都于此后，历经岁月沧桑，直至隋文帝杨坚兴修大兴城。
这个源自秦朝渭河南岸的一个乡里的名称，承载着历史的厚重与传承，默默庇佑着关中这片肥沃富饶之地。或许正是由于隋文帝执意将其更名为“大兴”，才导致隋朝这般强大无比、幅员辽阔的泱泱大国，仅短短五十载便走向了穷途末路。
因此，李渊建国后所做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将都城之名更改回“长安”，期望这个沿用近八百载的名号能一如既往地护佑李唐江山，国祚绵长、子嗣繁茂、永世昌隆。
长安！长安！长安永安！！
前世，重萧最大的人生理想，便是期待着当自己步入不惑之年时，可以在这历经了一千四百载岁月沧桑的繁华都市之中，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不足一百平方米的温馨小屋。
虽然这样的屋子在唐人看来或许与鸽子笼相差无几，但重萧心里非常清楚，想要达成这个心愿，他恐怕需要用自己大半个人生去努力拼搏、辛勤付出才行。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戏剧性和变数的。这一世，重萧一开口便提出了非几十亩大宅不可的要求。如此巨大的反差，让人不禁感叹造物弄人、世事难料啊！
泰和质库的那位中年掌柜，听着重萧对要买宅院的要求，心中不禁暗暗点头。他从这简单的几句话中便已断定，眼前这位郎君绝非是一般穷人乍富的暴发户，而是一位家世显赫、品味高雅的世家子弟。
于是，他赶忙堆满笑容地说道：“郎君慧眼独具！您这一番言论真是令小人佩服至极啊。如您所言，购置宅院时，最为重要的便是能在闹市中寻得一处宁静之所，庭院深邃幽静，方能彰显出主人的不凡品味。”
重萧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斜视了中年掌柜一眼，淡然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像我所要求的这般宅院，作价几何呢？”
中年掌柜稍稍沉思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现今长安城内存余的宅院数量尚算可观，依照郎君的需求来看，估计花费六七百贯应该能够购得一处称心如意的居所。当然，具体价格还需根据宅院的实际状况以及位置等因素来定夺。不过，以小人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个价位应当不会有太大出入。”
重萧一听不禁喜出望外，如果按照这个价格来算，那么他存放在泰和质库中的银钱便足以让他在长安城买下一座大宅，然后与刘二郎父女一同居住。如今的他孤身一人，若有这对父女相伴左右，生活必将增添不少乐趣。毕竟在当今的大唐，除了他们二人，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之人了。
重萧再次端起碗，轻啜了一口浆水，随即将放在矮几上的两盘点心推向刘大娘的方向，并满怀慈爱地注视着那个正细嚼慢咽品尝点心的小姑娘。
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甚至都没有看那中年掌柜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那就麻烦掌柜为某家多留意一下，如果能够找到合适的宅院，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说完这些话以后，他似乎觉得还不够满意，于是又补充道：“最好是在万年县的坊市里，而且位置越靠北越好。”
听到重萧的补充之言，这中年掌柜心中暗自思忖道：“看来我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位郎君绝对是这长安城中某一家世家门阀的子弟。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提出如此特殊的要求。”
要知道，自从贞观初年开始，当今陛下最为信任的那些肱骨重臣们，基本上都居住在这少年郎君所划定的购买宅院的区域里面。一般的普通人家，又有谁敢轻易去触碰这个敏感的区域呢？毕竟，这里可是京城的核心地带，住在此处不仅需要强大的实力作为支撑，更需要足够的背景和底蕴才行。想到此处，这中年掌柜对于眼前的这位神秘郎君愈发恭敬起来。
看着小姑娘将点心吃完后，重萧十分细心地用手帕轻轻擦去她嘴角残留的点心渣子。这个动作温柔而细腻，仿佛生怕伤害到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一般。完成这一切后，他才慢慢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一直站在旁边的中年掌柜，并向对方行了个叉手礼。
只见重萧一脸郑重地对掌柜说道：“此次之事就有劳您多费心了！十日之后，我会再来这里，希望届时能从您口中听到好消息。”说完这些话，他脸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表现出似乎对中年掌柜非常期望的样子。
泰和质库的掌柜和伙计们，站在门口，齐齐的目送重萧二人一起走出了泰和质库。
出了东市后，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着西面出发。因为他们知道，大唐西市才是整个长安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那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新奇有趣的事物应有尽有。对于喜欢探索大唐新鲜事物的重萧来说，西市无疑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地方。所以，他决定带着小姑娘前去一探究竟，领略一番大唐的繁华富庶。
二人沿着春明门大街一直向西走，来到朱雀门前时，看到正有一队人马从朱雀大街，鱼贯进入朱雀门。
由于重萧二人是自东向西而去，而朱雀大街却是呈由南向北之势延伸。如此一来，他们两人便被金吾卫拦截于路口处，唯有等待这支队伍彻底进入朱雀门之后方能继续前行。
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重萧也只好与众人一道，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庞大的队伍缓缓进入朱雀门。
然而没过多久，重萧便注意到队伍里有一群身着奇装异服之人。他们的衣着宛如未经裁剪的整块布料，随随便便地裹在身上，甚至露出半截黝黑的臂膀。额头的发际线被剃得极高，露出一大片雪白的头皮，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头顶则梳起如同丸子一般的发髻。脚下所穿的鞋子亦是最为朴素的布鞋。
最有趣的并非仅仅是他们这般奇装异服、不伦不类的装扮，更值得玩味的其实是他们的身形体态。重萧暗自估量一番后发现，这些人中竟无一人身高超过一米六。他们置身于高大威猛、气宇轩昂的金吾卫军队列之中，仿佛一群遭逢抄家放逐之难的罪人一般。
在重萧眼中，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似乎是出于对他人的敬重而特意精心收拾过的，但无论怎样装扮都难以掩盖住那浑身散发出的寒酸气息以及尚未开化的野蛮兽性味道。
仅是匆匆一瞥，重萧便已心知肚明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原来是倭人！是那群远渡重洋而来的遣唐使者们啊！
重萧在大学时期所选修的课程当中就包含了中国古代通史这一门。他清晰地记得，贞观四年正是首批日本遣唐使抵达长安城的时间节点。如此说来，眼前的这群人必定就是他们无疑了。
除了这群倭人之外，队伍之中还夹杂着许多其他各式各样、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异族人。这些人的服饰、相貌和气质各异，但他们都聚集在一起，显然是由鸿胪寺率领前来朝拜觐见的各国使节团。
重萧在原地等待了很长时间，看着那支冗长而庞大的队伍缓缓前行，最终全部进入了朱雀门。街道上原本因为这支队伍而略显混乱的交通秩序也逐渐恢复正常。
重萧紧紧地握着刘大娘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在拥挤的人群中与她走失。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刘大娘，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走到了西市门口。终于，重萧远远地望见了那座壮丽而高大的西市正门。
由于沿着丝绸之路而来的商人们只能通过位于长安城西侧的金光门进入，因此距离金光门最近的西市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首选的贸易场所。这里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市逐渐发展成为能够购买到最多、最全面商品的地方。与此同时，东市则以销售大唐各地本土的商品以及一些高档奢华物品为主。此外，政府为了平抑物价、保障民生，还特别将常平仓和平准署设立在东市。从这个角度来看，西市更像是一个自由经济体，而东市则更偏向于计划经济体。
重萧不禁感慨唐人的智慧，即使是一千四百年后的现代人类都无法协调的矛盾，和完全对立的两种经济行为，却在大唐时期就能和平共处，并且相互促进。
更为有趣的是，由于东西两市的共同运行，互不影响的和谐关系。还孕育出了一个沿用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名词——“买东西”。
重萧和小姑娘一同踏入西市，这里的布局与东市如出一辙，同样呈现出九宫格的形态。每条坊市间的主干道都宽敞无比，起码可以容纳下四辆马车并排行驶。坊街之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当他们路过一家胡姬酒肆时，重萧注意到许多人都聚集在这家店门口。小姑娘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她紧紧拉住重萧的手，挤进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两人费力地挤到前面，只见酒肆门口挂着一块鲜艳的红绸布，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本店新到西域美酒葡萄酿，征长安才子赋诗一首，以为贺之。优者赠美酒一坛。”
重萧将红绸上的字念给小姑娘听后，便觉得这场热闹并无多大意思，正打算转身离去。
然而，这时小姑娘却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满怀期待地问道：“重家哥哥，你会作诗吗？”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希望重萧就是这世间诗作最为卓越的人，一出手就能拿到奖品一般。
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