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何须更问浮生事
起初重萧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产生了幻觉,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然而,那声“玄奘法师“却始终萦绕在心头,让他感到一种恍如白日见鬼般的虚幻和不真实。难道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玄奘法师吗?也许只是碰巧同名罢了,毕竟此时佛教盛行,僧侣众多,同名同姓者想必不在少数。
况且如今乃是贞观四年,据史书记载,玄奘应是在贞观三年时偷越国境离开大唐的。
如此一来,时间上根本无法对应。再者说,唐玄奘本是后世河南人士,理应带有浓重的乡音,可眼前这位僧人口吐的确是标准的关中渭北方言。尽管心中充满疑虑,重萧仍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位僧人。
只见他端坐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刚才的那一声惊叫竟未能打破其入定之态。
重萧满脸羞惭地对一脸惊讶的老僧说道:“真是惭愧啊!在下刚才有些失礼了。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认识一位法号叫玄奘法师的人,我们俩非常投缘。所以当我听到这个法师的名字时,情绪有些失控,请大和尚多多包涵。”
那位老僧微笑着回答道:“无妨,不必放在心上。这位玄奘法师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啊!他还是一位受过具足戒的大法师呢。”
说完,老僧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朝着正在入定的僧人所在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表示敬意。
佛教中的受戒确实存在着清晰的等级划分。那些年龄超过七岁但尚未满二十岁的出家男子,通常被称作沙弥。他们所接受的戒律便是沙弥戒,其核心要点乃是“五戒”:一曰不杀生;二曰不偷盗;三曰不淫秽邪恶;四曰不说谎骗人;五曰不饮酒作乐。
然而,当一个僧人年满二十岁,且具备相当的佛法修养时,便有资格领受具足戒。一旦受足此戒,则该僧人名号即升为比丘,需遵守的戒律更是繁多,共计八大类别,达二百五十六条之多。至于比丘尼(女性僧侣),则须严守戒律三百四十八条。
换句话说,若想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僧人,就必须严格遵循戒律去约束并规范自身的言行举止,甚至包括内心活动在内。因为这些戒律不仅涉及外在表现,更深入到个人内在世界的修养与净化。
只有如此,方能称得上是真正践行佛法之道的僧人。所以在大唐,凡是受过具足大戒的僧人,都属于传说中的得道高僧,重萧面前的这位闭目入定的玄奘法师应该就是。
因为今天从天没亮就出发,到现在已经算是赶了一天的路,小姑娘早已经累的坐在蒲团上昏昏欲睡了。
过了一会,刚才那个被叫去收拾僧房的小沙弥已经回来。告诉重萧,僧房已经收拾干净,被褥也已经换过浆洗净的,而且还贴心的将斋饭都预备好了。
重萧暗想道:“果然这两贯钱没有白花呀!“看着已经累的东倒西歪的刘大娘,重萧背好背包,一把就把小姑娘抱了起来,走出大殿,跟着那个小沙弥,直径向僧房走去。
僧房在大雄宝殿后面的一排厢房里,是一间不大的禅房。一张足够两人就寝的卧榻,席地而放,榻上的被褥很旧,已经洗的变了颜色,但是很干净,还能闻到太阳晒过的味道。
房子墙上的墙皮脱落了不少,想来是刚刚打扫过了。夯土地面,刚刚又洒了清水,空气中能闻到一点点湿湿的水汽。
总体来说重萧觉得还不错,自从来到大唐,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而且适应的非常快。
重萧将小姑娘放在榻上,这丫头今天确实累了,已经沉沉的睡熟了。
重萧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玻璃水杯,放上一点茶叶,对小沙弥说道:“劳烦小师傅帮我烧一壶开水来。”
小沙弥知道,这位就是今天一次舍给寺里两贯钱的施主。赶紧应道:“施主稍等,小僧这就去烧来。”说着就退出了房门。
寺里现在虽然已经没有多少僧人了,但是厨房的米依旧不够他们五个师兄弟吃的。而且因为没有钱买粮食的原因,很久以前,方丈师父已经让他们执行过午不食的戒律了。
现在这位施主的两贯钱,可真是雪中送炭一般的及时。小沙弥已经很久都没有吃饱过饭了。如今这位施主就是要一点开水,自己去烧了一点也不为难。
想着那两贯钱和马上就能吃饱饭的喜悦,小沙弥干活的手都轻快了许多。重萧安抚好小姑娘睡觉,回头看到一旁矮几上放着的两碗米粥,和一碟腌菜。
重萧看到那碟小菜,就知道那是一种类似于蒲公英的野菜,味道有点苦,小时候外婆经常会带他出去挖这种野菜。重萧坐在席上,端起碗筷慢慢的咀嚼着食物,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他出生在北方高原上的一个小县城里,由于父母工作都很忙,所以几乎是外婆将他带大的。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时间。
那是一座毛乌素沙漠南源的小村庄,外婆家的屋后就是一座果园。院里有一片菜地,菜地外面围着一圈花园。而且整个村庄几乎家家都是如此格局。你很难想象在一个几乎是沙漠化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绿树环绕,草木茂盛的村庄。可见得,这里的人们为了生存付出了多少勇气和艰辛,才在这恶劣的环境和自然条件当中,争取来了这样一方生命的绿洲。
重萧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一个道理,认命就等于是死亡,只有搏一搏才能有生的希望。就像外公外婆那一代人一样,把能够拿出来的一切,都用来搏一搏,这才会有下一代人的生存空间。这种精神也一直鼓舞着重萧一步一步的读到了研究生毕业。
吃完了晚饭,重萧将碗筷收拾好,起身出门,他准备去看看那头老牛。到了牛棚一看,才发现庙里的沙弥将这头老牛照顾的很好,不仅喂过了草料还给牛饮过了水。重萧拍了拍老牛宽阔结实的背,就转身回去了。
此时夕阳已经被山墙完全遮住,只有看到墙沿一线有隐隐的红光,能证明太阳还没有彻底落山。重萧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到大雄宝殿前时,听到了一声轰隆隆的一通鼓响。
重萧回头看向鼓声传来的地方,却什么也没看到。这时哪个叫做玄奘的僧人,刚好从大殿走出。
看到重萧在寻找鼓声,便说道:“这是长安城的净街鼓,每日早间日出之时敲三百通,各坊市开门。晚间日落之时敲八百通,各坊市落锁。”说罢就往后院走去。
玄奘法师是在这无漏寺挂单的僧人,按常理讲,寺院应该负责挂单僧人的吃住,奈何玄奘法师看到无漏寺的窘迫,就主动提出只在此处住宿修行即可,不再给寺院增加负担。每日自己外出乞食。佛家讲究乞食也是一种修行,而且乞食的规矩更多更加繁杂,对僧人的道心和悟性也是一种考验。
重萧也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后院走去,修行的僧人讲的是过午不食,所以一天就只吃一顿饭。玄奘现在回到禅房,应该是要做晚课,然后就休息了。
唐朝人晚上睡得都很早,基本上酉时就已经上床睡觉了。重萧目送玄奘回到自己的禅房,方才也回到房间。
房间里,小姑娘依旧熟睡如故,小沙弥已经将碗筷收走,并送来一个小火炉,炉上还有一个陶壶,正在烧着开水。重萧坐在蒲团上,为自己冲了茶叶。
重萧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玄奘和那个西天取经大名鼎鼎的玄奘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这个问题要是搞不清楚,他今天晚上一定不能安然入睡。于是重萧想了一下,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明明白白。
他拿出了茶叶,往陶壶里放了一点,那滚烫的开水立刻就将茶叶泡开,茶香一瞬间就被激发出来,飘荡的到处都是。重萧提起陶壶,出了房门,轻轻的叩响了隔壁玄奘法师的门。法师将门打开,看到了提着陶壶的重萧,当然也就闻到了那清新淡雅,又与众不同的茶香。
重萧低头颔首道:“某家有种新茶吃法,特来与法师共享,不知可否。”说着将陶壶微微提了一下,那独特的茶香散发的更加浓烈了。
法师的脸上起初有一点意味不明的神情,但是很快就恢复的古井不波。微微点头合掌说道:“施主请进。”
重萧便进了禅房,他将茶壶放在矮几之上,顺手将桌上的两个茶碗摆开。等玄奘法师坐好,才也坐下,为二人各倒一碗茶水。唐人饮茶,是要将茶饼烘烤后,碾成粉末,然后由开水冲入,加上各种香料和油脂,以及干果之类的佐料,方才能够饮用。
所以古文当中才多说是吃茶,因为那一碗茶汤吃了,真的是能顶饱裹腹。而重萧今天拿来的这壶茶,虽然茶香又远,但是只是一壶清水而已,对于过午不食的玄奘来说正当其实。
玄奘端起茶碗,青烟袅袅的水汽,在茶碗上氤氲着,幽香雅致的香气,四处弥漫着。一口喝下,齿颊留香。玄奘法师惊叹道:“此茶甚好,是吾辈修行人之喜物。”
重萧再为法师续上一碗,言道:“此为炒茶,一种新式饮茶方式。当年我与师傅隐于终南山,物质匮乏,便发明了这种制茶方式。”
“原来施主也是修行之人?”
“万万不敢称修行二字,也不过妄念动起的时候修一修自己而已。”
“佛法大道三千,岂能都是度世之法门?也有自修所用,况且修自身才是无尚佛法中,最难得其精要的法门之一。”重萧听后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当即转念就想到,如何才能试探此玄奘是不是比玄奘。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