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稳与不稳
(一)
电话响起。
“说不定又是……”佐都子紧张起来。
在这套两室一厅带厨房兼餐厅的公寓里,安装在客厅的座机是样可有可无的物件。最近,自己和丈夫双方的父母越来越多会直接打手机,现如今会拨通座机电话的,除了房地产商,就是推销健康食品的工作人员。当然,可以解约拆除,但特意去做这件事也觉得很麻烦,便听之任之了。
此时,这家中的座机在响。
“您好,这里是栗原家。”
明知这或许是白费口舌,还是自报了家门。
马上听到回应也不足为奇,对面却无声无息。电话听筒的另一端真的有人吗?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
这一个月里,总是接到恶作剧般的无声电话。倒也不是让人无法忍受的频率。三天一次,或一周一次。想着大概不会再打来的时候,电话铃声又会突然响起。
电话那头一丝杂音都没有。感觉对方也是用的某处的座机——绝不是手机——打来的。侧耳倾听,刚说了一声“喂?”,几秒后电话便突然挂断了。每次皆如此。
这个时间,儿子还在幼儿园。不过,曾有一次,六岁的儿子朝斗接起了电话。升入大班的大象组,交谈也变得愈发清晰的朝斗每次看到佐都子拿着手机打电话,就会一个劲儿地追问:“是奶奶吗?还是小裕妈妈?我想接一下。”虽然告诫过他不要擅自接电话,可他还是接起了电话,大概是难得听到座机铃声响起吧。
当时,佐都子在阳台晒好衣服,正要回客厅,看到自家孩子将电话听筒贴在耳边,正在问:“喂?是奶奶吗?”她慌忙从孩子手中接过电话。“喂?”沉默,比以往更漫长的沉默在电话听筒的另一端蔓延。
对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这恐怕并不是心理作用。就在那一刻,在无边沉默中,电话也被马上挂断了。
频率虽说尚不值得为之烦恼,可这终究也不怎么令人愉悦。
佐都子放下电话听筒,解下围裙的系带,搭在餐厅的椅子上。到时间得去接朝斗了。接送的校车会直接停在公寓前。
等到了秋天,要不要试着一起走去幼儿园呢?
朝斗所在的照叶幼儿园就在小学旁边。来年春天,儿子就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如此一来,他就不能再坐车,而是得自己步行上学。得让他把路记清楚。话虽如此,给先生和儿子准备早餐,帮朝斗洗脸,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过分慌乱的栗原家的早晨根本就不存在闲暇时间,就连校车也都是勉强才能赶上。若要步行上学,估计得早起了。
初夏,六月。
透过阳台上的纱窗望去,远远铺展开来的是晴空下的武藏小杉的街景。
低矮的房舍之间,稀稀拉拉仿若异物的高层住宅楼如火箭般耸立。满是玻璃的外墙反射着午间的阳光,佐都子凝视着这一光景,心想,若是从近旁观察自家这栋楼,大抵也是同样的景象吧。
高层的视野令人心旷神怡。湛蓝晴朗的天空中划过一条飞机云。
做完家务,等待朝斗回家的这段时间里,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满足。
早上送儿子出门后会长舒一口气,可到了这个时间却又对朝斗无比想念。从车上下来的自家小孩儿到处寻找着母亲,锁定后一头扎进怀中说着“妈妈,我回来了!”——一想到这一瞬间,佐都子心中便涌起一阵喜悦,如此幸福真的可以吗?
开放式厨房的一角摆放着上个月十日朝斗生日时的照片。是朝斗、丈夫和佐都子一家三口一起吃蛋糕的照片。她也用手机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发去了“六岁了”的消息和照片。
凝视着蛋糕上的根根蜡烛,真是感慨万千。已经六年了。不得不说,真是岁月如梭,时光不饶人啊。
搬来这座因临近市中心、宜居而备受关注的小镇,是在成为朝斗母亲之前。
听闻在这一片区新建的不满一亿日元的住宅只剩下这最后一处,内部看过样板房之后,便与丈夫决定购入。可是,原本是“最后一处”的这栋住宅楼在建期间,又有新的住宅楼拔地而起。或许是负有通知义务,负责与佐都子夫妇接洽的开发商的销售员打来电话,说什么“敝社在车站对面也有建筑计划,不过那里离车站有段距离,房型也如此这般不同……”。等到交了房,顺利入住之后,电话便不再打来,镇子上的住宅楼却仍在不断增加。
电话铃声又响了。
佐都子冷不防又看向了座机。为了防止灰尘而盖在上面的绗缝帕子透出一丝虚无。无声电话一天两次接连打来,这还是头一遭。
“喂?”
大概又是沉默。要不试着大声问问对方是什么人?试着让对方不要再做这种事?
然而,并非如此。
电话是朝斗所在的照叶幼儿园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