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黄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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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开垦东坡

和友人在一起可以无忧无虑的喝酒、谈人生、写诗文,但是回到临皋亭,还得为眼前一大家子的生计考虑。诗文只能抒发感情、陶冶情操,但是不能解决温饱和家庭开支。朋友家陈季常是有钱,黄州、武昌两位太守,以及黄州的一些朋友经常照顾接济自己,送一些瓜果粮食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自己生活上的困难,最终还是得靠着自己去解决。

这就不得不提起苏轼的一位朋友马梦得。苏轼转变为苏东坡,还得感谢这位朋友。马梦得何许人也?值得写入苏轼的黄州的传记中?其实写入苏轼传记中的人物,无非两类,一是迫害苏轼的小人;另外一种就是有趣而自由的灵魂,苏轼的忠实追随者。

马梦得就是属于后者。马梦得在京城是一个小公务员。当时苏轼也在京城做官。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马梦得拜读了苏轼的作品,读完后,潇洒地将官辞去。决定这一辈子啥都不干,就做一件事,那就是追随自己的偶像苏轼。马梦得跟着苏轼到了凤翔、密州、徐州、湖州,现在跟着苏轼一路又来到了黄州。

马梦得到苏轼家做客。

看到临皋亭家徒四壁,一家人拥挤在一起。看着自己的偶像生活如此困顿落魄。马梦得问怎么会困顿成这样,苏轼跟这位追随自己多年的粉丝并不隐瞒,说道:实不相瞒,作为贬谪官员,经济上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之前在职时候收入虽然多,但是来往应酬多,工资到手便花光了,没啥积蓄,现在是每天算计着花钱,恨不得一块铜板掰两半用。苏轼和马梦得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现在连招待客人的酒菜都拿不出来,你就简单吃点吧。

马梦得深知,苏轼一家钱米连半年都支撑不下了。

苏轼说自己的偶像是陶渊明,但是自己真的比不上陶渊明。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毅然辞去彭泽县令归隐田园。而我却不能做的如此果断决绝,最终被贬谪至此。陶渊明尚有一块耕地,自给自足,而我还没有一块可供耕种的地。马梦得听苏轼如此说,说道:老师果然能种地,我去帮你向府衙申请!我和老师一起去耕种。

苏轼在日后的诗文中写道:余至黄州二年,日以困匮,故人马正卿哀余乏食。

苏轼回头和家人谈及此事。说朋友马梦得要给自己申请一块地,万一申请下来,自己种地种菜,日子还可以过下去。王闰之问苏轼:我之前在娘家种过地。你之前没有种过地,也没有种地的经验,而且种地很苦,用你这拿笔的手去拿锄头,你可以吗?苏轼回答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之前崇拜陶渊明,羡慕他的田园生活,现在老天通过乌台诗案实现了我的愿望,终于有机会了,如果怕苦,那不是成了叶公好龙了吗?再说,一旦有地种,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些的。最起码不用挨饿了。

马梦得从苏轼家中离开,便直奔黄州府衙。向府衙知州徐君猷面呈此事。徐君猷说道:这是老夫疏忽了。我一直以为苏学士多年为官,有一定积蓄,谁知道生活如此贫困,苏学士也没跟我开口,黄州少民田。但是城东有一片废旧的营地,那块有五十亩荒地。如果苏学士不嫌弃,愿意耕种的话,那块东坡就让苏学士耕种吧。

马梦得从太守徐君猷家中离开后。徐君猷仰天北望长叹:堂堂大宋第一文人才子,曾经的三州太守,竟然因言获罪,下大狱,遭贬谪,迁黄州,两袖清风,家中潦倒困苦到这种田地。真是可叹可叹!大宋基业不到百年,想我太祖皇帝仁宗皇帝何等重视学子文人,现在朝廷这么做,容易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天下读书人的心寒了,人材隐居于野,大宋又靠着谁去守卫千里江山呢?又怎么去对付西部和北方的蛮夷呢?

马梦得回来,欣喜地告诉苏轼:有地了,苏老师,在城东,足足五十亩地。苏轼听说有了土地,喜极而泣。因为他现在要保证的是一家子饿不死,活下去。这块马梦得给自己乞求的旧营房废地,是一家子饿不死的最基本的保证。知苏轼者,马梦得也!那些所谓的信笺来回的慰问,只能稍稍安慰苏轼的精神心里,那些每月几次的被邀请去参加宴会饮酒,只能略略排遣一时的寂寞,填报苏轼一人的肚子。但是回到家,这一大家子的生活如何解决、开支如何应付?唯有马梦得像是苏轼的家人一般,为苏轼解决了耕地的问题。

地批下来,马梦得和苏轼便一道前往东坡废旧营地。到了才知道,此废旧营地并非肥沃的田地。五十亩地虽较大,但是营地上杂草蓬蒿、荆棘瓦砾、残垣断壁。苏轼在以后的诗文《东坡八首》中写道“地既久荒为茨棘瓦砾之场;废垒无人顾,颓垣满蓬蒿”。

苏轼望着这片营地,撩起衣服,俯下身来翻开瓦砾,拔去杂草,用一块尖尖的陶瓷碎片挖起一小块土壤。这是苏轼与东坡这块土地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马梦得说道:没想到这块废地是这个样子?能耕种吗?

苏轼说道:可以的,你看这土壤,还是可以耕种的。虽然上面一片狼藉,但是只要去掉这上面的荒草杂物,再有水的滋润,这块土地还是可以耕种的。

苏轼竟有一丝喜悦地感慨道:幸亏这块土地荒芜,没有被农人发现,要不然怎么能轮到我苏轼耕种。

苏轼抓起一把土站起来,远望着这片土地。苏轼仿佛看到了这块荒地已经被开垦,自己在田地里面光着脚劳作。还有小儿在田间忙活,这两个孩子会将这作为新奇的游戏。王闰之和王朝云到田间给自己送饭。初夏时节,田地里面长满了自己亲手种植的果木稻谷,绿油油的;秋天里,橙黄一片,家里人在享受着土地的馈赠。这是多么美好的蓝图,苏轼决心,要用自己的努力,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创造出奇迹。而这片土地——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东坡,这块土地和苏轼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苏轼也知道,在这样一块荒废无人要的土地上,垦荒拓土,培植良田,播种作物,将是无比浩大的工程。

公元一零八一年农历二月。

黄州城东坡五十亩的废墟上面。一群人在奋力地开垦,他们有的人在搬覆盖在此地的石块,有的人用镰刀割除杂草荆棘,有的人用锄头锄地翻土。

开荒的人有苏轼、苏迈、潘丙、潘大临、古耕道、郭丙、马梦得;苏迨、苏遁在田间地头薅锄杂草,他们俩有时嬉笑着游戏。午饭时候,王闰之、王朝云从家中带来干粮和水,后来为了减少开垦的开支,甚至连午饭都省去了,苏轼的朋友们知道苏轼家的困顿,和苏轼说道:一天吃一顿晚饭就可以了。

这在黄州城迅速传开了。贬谪来此的大学问家、之前京城的大官,脱去了长袍、戴上斗笠,在黄州城东边那块废地上弯腰垦荒。有人说:读书人也种得了地?也有人说:他们是在体验生活,过两天就会停工了。有人说:苏学士一家吃不了这种苦,他们终究会退缩的。

过了两天,这块废墟上面,苏轼和他的家人还在奋力地开垦。他们搬石块,清理瓦砾,用镰刀割除杂草荆棘。

过了三天,四天,十天……他们还在如此。黄州的人慢慢知道了,苏学士从湖州贬谪到此,现在家里面生活困顿,朝廷不给他发薪水,快要断炊了,于是只得放下读书人的体面,放下书本和毛笔,扛起锄头,开垦种地,养家糊口。

还有传言:这位大学者大概是要一辈子贬谪在我们这里了,他不识时务,不懂变通,惹怒了当朝天子,还得罪了朝中权贵大臣,这还有好结果?再者,黄州穷乡僻壤,朝廷大概率是把他给忘记了。

加入苏轼,帮助苏轼一家开垦荒地的乡亲越来越多。

而苏轼也要在二月底之前完成开垦,这样的话,或许还能赶上春天的耕种。为了耕种,苏轼拿出一些积蓄,由东坡的邻居带着,到街市上买了一头黑色的牛,尽管家中没有多少钱,但是耕地地投入还是必须得有的。

苏轼心中不由得感慨:想不到我苏轼年近五十岁了还做起了种地的农民,我这个异乡的贬谪之人,衣食困乏,老天逼着我这么做,我也是没法逃脱啊!既然逃脱不了,那就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农民吧。

苏轼并不否定苦难,也并不歌颂苦难,“独有孤旅人,天穷无所逃”,这是苏轼无法逃避的生活现实,他并不回避,而是实实在在地用自己点滴的努力去面对。将苦难描绘的那么美好,刻意的美化苦难,标榜自己的乐观豁达,苏轼并不是这种神仙似的人物。苏轼永远都是实事求是,苦难就是苦难,但是我苏轼稍稍思考之后,便会安静地迎接,乐观地生活下去,并让曾经苦难的地方开满鲜花。

——终于开荒完毕,苏轼之前哪里干过农活?而且年近五十。苏轼累的精疲力尽,放下锄头,望着这块土地。

瓦砾没了,荆棘没了,荒草没了,是一片待播种的土地。但是却遇上了另外一个问题,大旱。久不下雨,土地龟裂。抓起一把土扬起来就被风吹散,“端来拾瓦砾,岁旱土不膏”。苏轼仰天长叹道:老天啊,我家中的粮食何时能够自己吃的啊。解决一家老小的温饱就如此困难吗?!

虽然大旱,虽然尚未播种,虽然土地贫瘠坑洼,但是总归有了自己根据地,有了土地,一切就都有了希望。苏轼计划着应该种点什么。晚饭后,苏轼一家开始规划这块地的蓝图。苏轼说道:首先肯定得种粮食,解决我们的吃饭问题,低洼的地方可以种水稻。

苏迨和苏遁两兄弟凑过来说道:父亲娘亲,能不能种一些果树啊,我们想吃果子。苏轼、王闰之听过,心头一阵难过。从五月份来黄州以来,家中节衣缩食,尚且解决温饱,孩子的果品几乎没有了。苏轼说道:好啊,东边平地就种植枣树和栗子树吧,然后插空种植茴香,以后我炖鱼炖肉就有新鲜的香料了,“荒田虽浪莽,高庳各有适。下隰种秔稌,东原蒔枣栗”。

苏轼想种植一些竹子。说道:我想种植一些竹子可以吗?好歹我也是读书人一枚。虽然现在种地,但是是耕读两不误。王朝云说道:一猜你就要种竹子。我还记得你在杭州通判时候写的一首诗歌: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苏轼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到时候我们大丰收,对着竹子大快朵颐,岂不是美哉美哉。

但是苏轼又说道:竹子好栽,但是竹根生笋太快,容易占据耕种的土地,“江南有蜀土,桑果已许乞。好竹不难栽,但恐鞭横逸。”

苏轼还畅想着一件事,在东坡盖房子,东坡说道住在临皋这处官驿,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仍须卜佳处,规以安我室。”

想着终于有了自己的地,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就差老天下雨了。苏轼晚上又去了东边的土地上面,在月下看着这片土地,吟诵着白居易的《东坡种花》:“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

苏轼心想,就给这块地取名为东坡吧。白乐天有自己的东坡。我苏轼也有了自己的东坡。所不同的是,我的东坡是为了种粮食养活一家人的。白乐天的东坡是为了种花草的。白乐天没有成为农民,我苏轼成为了农民。我感觉我就是历史上的陶渊明、白乐天转世啊!但是苏轼似乎更胜白乐天一筹。

二三月间,每天早饭后,苏轼都会和家人去东坡开垦。

还有很多荒草需要拔除,枯草需要烧掉。

这次是全家出动,并带上了中午的饭菜,饿了就在田间地头野餐,累了就在田间地头休息。到了东坡,苏轼用锄头平整土地,苏轼交给苏遁和苏迨一个有趣的任务:放火烧荒,这俩小兄弟欣然接受。点燃成堆的枯草。看着枯草燃烧的火苗,高兴的蹦跳。又拨开一处杂草,却发现了一个坑洞,还很深。兄弟俩好像发现了宝藏,兴奋地让父亲过来看,“家童烧枯草,走报暗井出。”

苏轼看过后,高兴的说道:这是暗井,应该是以前营区里蓄水用的井,多年不见杂草覆盖了。苏轼拿起瓢,弯下腰去,舀了一些水,喝了一口,还挺甘甜。再舀水时候,却似乎没有多少了。

苏轼高兴的说:这里有井水,解决了水源,我们真的可以在这盖房子了。王闰之说道:这里有水井,天这么旱,水井中还有水,说明这附近有水源的。只不过因为太干旱,水源干枯了。

于是苏轼带着三个儿子,拨开杂草,从水井往外延伸,往山上寻找水源。他们发现了一道小小的沟渠,有水流的痕迹,但是却已经干涸。顺着沟渠向山上寻找,一直弯弯曲曲延伸道很远的山岭的背面,“自昔有微泉,来从远岭背”。这条沟渠穿过人家,穿过杂草,一直流向柯家池塘,去为柯氏陂,十亩鱼虾会。可是因为年初以来大旱,这条沟渠也干涸了。皲裂的泥土一块一块的,上面还黏着杂草浮萍荇菜。

苏轼说道:要是来一场雨就好了。这样的话,汩汩的泉水就会充满沟渠,再流到我们这暗井中来了。或许是上天被苏轼一家辛苦的劳动所感动了。当天晚上便下起了雨。苏轼晚上散步,看到南边山上飘来乌压压的黑云,遮住了碧蓝的天空。一会儿凉风骤起,再过一会儿噼里啪啦下起了春雨。春雨贵如油。虽然没有下多少,但是足以解决当前的旱情。苏轼心里想:就着这场春雨,可以播种了,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恨不得当天晚上就去东坡播种。

次日早饭后,苏轼一家人前往东坡,雨水灌满了水沟,汇聚成为微流,汩汩从山上流下。

苏轼双手掬起凉爽的泉水,望着雨水滋润的土地,心里决定,清明节前,要趁着这场雨水,尽快播种,切莫误了农时。

苏轼开始在东坡耕种。苏轼并无种植水稻的经验。便向邻居郭兴宗请教,这位很有耕种经验的老农,耐心地教这位半路出家的读书人如何种地。种植水稻本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苏轼却认为此事很有趣味,“种稻清明前,乐事我能数”。

苏轼白天忙碌在田埂上面,晚上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家,他伏在书桌上,在月光和油灯下面,继续做一个读书人。耕种加深了苏轼对于生命的认识。苏轼不仅用诗情画意的诗句描绘种田的趣味,也通过观察稻苗的生长感受生命的张力。

他每一天都要去东坡,为得是观察稻苗的生长,像是观察自己的孩子一样,“草木之长,常在昧明间。早起伺之,乃见其拔起数寸,竹笋尤甚”。早晨时候,或者是夜幕降临,苏轼欣赏着稻苗上面如珍珠般的露水,这在苏轼看来是一件鬼斧神工般的艺术作品,“夏秋之交,稻方含秀,黄昏月出,露珠起于其根,累累然忽自腾上”。

幼苗逐渐长高,绿油油地簇拥在一起,小小的水田已经装不下他们了。郭兴宗告诉苏轼,现在该分秧和插秧了。

这是一件巨大的工程。平田、放水、分秧、伛偻着身躯在水田中一株一株的插秧。苏轼全家出动,潘丙、郭遘、古耕道几乎每天都陪伴苏轼在东坡劳作。

他们累了就和苏轼一起吃饭,“我穷交旧绝,三子独见存。從我于东坡,劳饷同一餐”。马梦得本是一个贫穷的书生,跟着自己将近二十年,“马生本穷士,從我二十年”,好像能从自己身上发掘出财富来似的,苏轼戏谑道:马梦得跟着自己,想着哪天自己富贵了,自己能跟着一起富贵,没想到,自己都很贫穷,这是乌龟壳上刮毛,而自己就是这个乌龟,你能够从我这只乌龟身上刮掉多少毛呢?

不仅自己没有富贵,还得劳烦马梦得奔走为自己乞求这块地,“日夜望我贵,求分买山钱。我今反累生,借耕辍兹田。刮毛龟背上,何时得成毡”。

马梦得却并不在乎,快乐恬淡地享受着这种贫寒。“可怜马生痴,至今夸我贤”。

苏轼感怀耕种东坡以后的种种,在一零八一年五月前完成《东坡八首(并叙)》,自此,对外正式号东坡。

“余至黄州二年,日以困匮,故人马正卿哀余乏食,为于郡中请故营地数十亩,使得躬耕其中。地既久荒为茨棘瓦砾之场,而岁又大旱,垦辟之劳,筋力殆尽。释耒而叹,乃作是诗,自愍其勤,庶几来岁之入以忘其劳焉”。

东坡,是苏轼一家在黄州四年赖以生存的主要依赖,苏轼一家人在朋友的帮助下,在此种植稻麦,果蔬,还种植一百多株桑树用来养蚕。稻麦果蔬可以充饥,养蚕织布可以御寒,多余的可以到街市卖钱,虽然难以实现大富大贵,但是通过辛勤的劳动,可以解决一家人的吃饭穿衣,日子总算过得去了,“某见在东坡,作陂种稻,劳苦之中,亦自有乐事。有屋五间,果菜十数畦,桑百余本,身耕妻蚕,聊以卒岁也”。

秧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水田中,白鹭在水田中优雅地踱步,苏轼像是白鹭一般也经常在稻田边缓缓地踱步,仿佛欣赏着一幅画作。

当天月夜,苏轼又来到水田。月色下稻苗上面的露水如同珍珠一般悬垂下来。望着这十几亩稻田,苏轼仿佛看到了秋天时节的收获:饱满金黄的谷粒坠得稻谷弯了腰。

看着绿油油的稻苗,郭兴宗满含喜悦和期待地告诉苏轼:今年是要大丰收。

苏轼笑着说:大丰收不可期盼,但能解决温饱即可。

晚上回家,苏轼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见家中米粮满仓,瓜果满筐,家人可劲吃着香喷喷的米饭,再也不用为温饱而担忧,“饥人忽梦饭甑溢,梦中一饱百忧失”。醒来后,才知道这是一个梦,家中粮米仍然空空,距离收获的季节还很遥远。

四月份,苏辙的女婿王子立自筠州前往徐州参加举人考试,顺道前来看望苏轼。

苏轼带王子立去东坡,参观自己耕种的东坡。第二天,他们渡过长江游览西山,苏轼没有什么能送王适的,家中生活窘迫,没有酒,也没有钱,只能送侄女婿一杯免费的菩萨泉水,“送行无酒也无钱,劝尔一杯菩萨泉”。苏轼和侄女婿说道,你喝完这杯菩萨泉水,到哪里低头就像是看到我一样,因为四方的水不都是一样的同源同归吗,“何处低头不见我,四方同此水中天”。

但是毕竟是侄女婿来了,苏轼总得尽自己的实力,好好地招待这位第一位来看望自己的亲人。苏轼到黄州猪肉铺买了一块五花肉,只是因为猪肉在黄州卖得便宜,苏轼还可以买得起。苏轼要做自己的拿手菜,这菜在苏轼取得“东坡”的美名后,被取名为“东坡肉”。侄女婿吃过后,感觉此猪肉色泽鲜美,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余香满腮,便向苏轼讨教这道佳肴的烹饪方法。苏轼教给王子立做此美食的口诀,这也是为数不多的歌颂猪肉的词作《猪肉颂》:

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