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黄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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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江南来客

“某向者流落,非诸君相伴,何以度日”。苏轼离开黄州九年之后,在给其黄州朋友潘彦明(潘丙)的书信中写道。苏轼感觉其贬谪黄州,如果没有黄州朋友们的陪伴,怎么能够度过那么一段艰难落寞的岁月呢?

苏轼写这封信的时候,已任杭州太守。但是他仍然难以忘记黄州的那些友人。朋友中,有和他一样贬谪失意的官员,有采药的药师,有闯荡江湖的狭义之士,有在此避世的隐士,有酿酒师和酒铺的小老板,有科举落第的读书人,还有年龄相差二十岁的忘年交,有世代耕种于此的土生土长的黄州农民。

这些朋友,不分贵贱贫富,无论文化层次,也无论职业,只要志趣相投、热爱生活,苏轼都乐意与他们来往,并且深深享受其中的意味和快乐。这些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的友人,像是冬天里的小火炉,或者是黑夜中的一盏盏烛光,温暖和照亮了苏轼在黄州的那些日子。也让苏轼更加深入地了解到各个阶层人民的生活。

苏轼寓居定惠院的消息慢慢传开来。但是大家并不知道苏轼其人如何。苏轼曾官至一州之长,在文坛享誉盛名,双重身份的光环,似乎应该是一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或许有读书人那种酸楚孤傲,或许有长久浸淫官场的高高在上的官僚气——或许确如传闻那样:苏轼在密州,徐州任知州时候,是百姓所敬爱的太守,但是那只是传闻而已,他们并没有现实地接触过。

第一位来看望苏轼的是乐京。

这也是一位因为对新法颇有微词、被贬谪黄州、仕途失意的官员。乐京被贬谪为黄州监酒。监酒是一种什么职务呢?

——宋时候官府设立集中酿酒场所,官造官卖,百姓可以自带粮食前来酿酒,官府根据酿酒数量多少收取一定费用,也可以直接来买酒。有的地方为了增加税收,也允许民间造酒,但所有的造酒必须从官方购买酒曲,并由官府征收酒税。而监酒,是为征收酒税的监税官,主要责任就是管理一方造酒卖酒。这种官员,若是在开封,那是一份肥差,因为京城开封人烟富庶,酒是重要的消费品。但是在黄州这种地方,民众贫瘠,酒的需求也不会太多,监酒税则是一份清闲的职务。

但是最起码乐京有着一份差事,有着薪水,并没有像苏轼被贬谪的那么彻底。

乐京管理黄州的官办和民间酿酒,自然是不缺酒水。第一次来看望苏轼,左手右手各拎着一壶酒,但是不巧,苏轼出门垂钓去了。乐京将酒留在僧房,留下便条,写道“黄州监酒乐京来访不遇,留下潘家酒两壶,明日再来”,回去了。

次日,乐京继续来看望苏轼,这次苏轼没有出门,等待乐京。两人相见,并无任何生疏感,在住所饮酒聊天,像是多年未见的患难朋友。他们谈黄州风土人情,谈古今天下大事,乐京又向苏轼请教诗词。他们因为有着相同的政治观点和立场,又有着极其相同的贬谪经历,可以没有任何戒备的敞开心扉,酒喝多后,在此幽僻之处,开始谈论新法弊病,遥遥的“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了。

苏轼写《次韵乐著作送酒》来记录此事:

少年多病怯杯觞,老去方知此味长。

万斛羁愁都似雪,一壶春酒若为汤。

苏轼喜欢饮酒,乐京管酒。乐京极力向苏轼推荐江对岸武昌车湖镇的潘家酒馆——说所带来的酒就是买自于潘家酒馆。这里乐京是不是潘家酒馆的酒托,或者是有没有潘家酒馆的股份,我们不得而知。

总之,苏轼感觉这酒实在是不错。

过了几日,乐京送来的酒喝光了,苏轼突然想起潘家酒馆,便循着酒香,兴致勃勃地去江对岸寻酒去了。这次寻酒,寻到了苏轼在黄州最重要的酒友和朋友,也就是上文中我们所说的苏轼离开黄州多年、仍然思念、书信不断的对象——潘丙。

这其中深有意味,而且在我们交友中会有一些借鉴的意义。外在行为和爱好的相似,折射出内在精神和追求的相似,这种臭味上的相投,会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人们仿佛看到了同一个世界的不同身份的另外一个自己,所谓交友,不过是自己和神似自己的另外一个人的交好,不是如此吗?

苏轼爱采药,因而交游了山野中采药的药师,爱美食美酒,因而也将结识高超的酿酒师和酒店老板。

潘家酒馆在江的对岸。跨江到对岸去,并不远,甚至若是站在高处,能够隔江相望。但那已经是武昌治所,虽然与黄州仅一江之隔,苏轼这种行为却属于擅自离开贬谪属地。

但为寻到好酒,这种条条框框在苏轼又算得了什么?他已经被贬谪地一无所有了,而且本性就是一位生性极其洒脱的人。苏轼出定惠院,向黄州城西门走去,再转向南,一直往长江的方向走去,到达江边,再沿着曲曲折折的江边小道,一路逆着奔流的江水,向西北走去,直至走到一渡口,渡船在岸边停靠,苏轼坐上渡船,向江南出发。

横过长江,停船靠岸,渡口上面有门楼,门楼上写着“樊口”两个字。苏轼突然想起,这是多年前扶携父亲灵柩走水路回眉山,所经过和住宿的渡口,“忆昔扁舟泝巴峡,落帆樊口高桅亚”,这种回忆一闪而过,因为苏轼在船上已经见到酒铺,红底金边的酒旗在风中飘扬,上面写着“潘家酒铺”四个黑色大字。

苏轼下船,径直朝酒铺走去。

酒铺中一股浓浓的酒香。苏轼操着一口浓浓的川蜀口音,说朋友推荐,特意从江北来寻酒。酒铺的老板便开始吹擂自己的酒如何好:原料是精选的武昌稻谷,采用清冽的长江活水,运用上好的官府大曲,祖上老窖池发酵,滴滴醇厚、酒香浓郁。老板所言不虚,仅仅一会儿,就有三五人来打酒,看样子都是老主顾,他们拿着坛子或者酒壶,自己动手,并不劳烦酒铺老板,打完酒,将钱放在柜台,便乐哈哈地和潘老板告别回去了。

酒铺老板看着这些打酒回去的人,和苏轼说道:江南江北,十里八村,只要是爱喝酒的都会来这打酒,就是黄州监酒税的乐京乐大人,也经常过江,来此买酒。这个时候,酒铺的老板和苏轼还并不认识。

苏轼乐呵呵地听着,择一处能望江的小竹椅坐下,背靠着武昌的西山,面对着碧清的江水。清新的水汽徐徐吹来,夹杂着水草的芳香,江对岸黄州风物隐隐、若有若现,江上渔舟隐没,飞鸟盘桓,苏轼心情顿时开阔,感觉人在画里。酒铺老板很快上来一壶酒,又向苏轼推荐武昌鱼。苏轼也想品尝下这樊口的武昌鱼,高兴地让老板也烹饪一条来。

苏轼自斟上一杯潘家酒,继续欣赏风景,忽然听到有人在热情地招呼“苏学士”,苏轼看去,那人头戴斗笠,身穿青布衣,手持绿竹杖,身后背着竹筐,筐中装满了草药。苏轼认出此人是郭药师——郭兴宗。

郭药师放下竹杖,摘下斗笠,卸下竹筐。苏轼起身给郭药师让座,郭药师并不客气,面对苏轼坐下。郭药师说自己西山采药,口渴了便来潘家酒铺喝酒,不想遇到了苏学士。

不一会儿,鱼香味传来,武昌鱼已经做好,潘老板高喊“武昌鱼来了”,武昌鱼上面还点缀着辣椒葱姜丝蒜,已经放在桌子上。郭药师忙笑着向潘老板介绍苏学士。潘老板一听眼前这位就是文坛上大名鼎鼎的苏轼,实在是不敢相信!郭药师又向苏轼介绍这位酒铺老板潘丙。

苏轼和潘丙算是认识了。郭药师说自己是潘家酒铺的常客,也是潘丙的好朋友,隔三差五便会来此饮酒。

既惊又喜,潘丙又打来两壶酒,在苏轼旁边坐下,连声说道:不知道您就是苏学士,失敬失敬!我排行老三,字彦明,苏学士叫我潘丙或者潘老三就可以。苏学士要是感觉这酒还不错,就没事渡江来饮酒。苏轼连连点头说“好”。

渡江寻酒,不仅品尝到了武昌鱼,饮到了美酒,还通过采药的朋友郭遘结识了酒店的老板潘丙,苏轼甚是高兴。苏轼与潘丙、郭兴宗频频举杯,畅聊黄州武昌风物人情,潘丙喜欢吟诗作赋,正好遇到这位文坛宗师,怎肯错过机会?又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旧词作向苏轼请教。苏轼乐得在乡间遇到这么一位粉丝,便和其交流作词写诗的心得。

正聊得起劲,潘丙说道:说我有两位侄子,也是读书人,今天正巧在酒铺中忙帮,等我带出来拜见下苏学士。不一会儿,就见两位年轻人跟在潘丙左右,潘丙向苏轼说道:我侄子,潘大临和潘大观,一直苦读,准备参加科举。潘丙让潘大临和潘大观拜过苏轼。苏轼赶忙起身。潘丙说道:两位侄子平日里也喜欢吟诗,写了一些诗歌,想请苏轼指点。潘大临、潘大观拿出自己所做诗词,苏轼看完后,赞不绝口,连连说潘氏兄弟是可塑之才,潜力无限。

潘丙趁机说道:如此穷乡僻壤,也没有老师指点,想让两位侄子拜苏学士为师,不知可否?苏轼欣然同意,潘大临、潘大观赶紧下拜,苏轼上前搀扶起来,算是行了师徒之礼。

郭兴宗药师心中甚是喜悦,举杯说道:祝贺两位贤侄拜苏学士为师!也恭喜苏学士收到两位高徒!苏轼在黄州的四年中,潘大临、潘大观兄弟经常向苏轼请教诗文,潘氏兄弟日后成为了江西诗派的代表人物。

一直到日落时分,斜阳铺满江面,苏轼已有七八分醉意,才起身向潘丙、潘大临和潘大观告辞。

临行时候,苏轼要付酒菜钱,潘丙豪爽的说道:承蒙苏学士不嫌弃,能够屈尊与我等鄙人畅聊人生,已经是快意的事情,这快意的事情,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呢?况且,我的两位侄子,能够得到苏学士的指点,这是何等的幸运?这顿酒菜,就是拜师宴了,既然是拜师宴,酒菜怎么可以让师父付。苏轼笑着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临和大观的诗词我看了,平实中有韵味,不虚浮,我很喜欢,年轻人愿意学,我愿意教,两厢情愿,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人生乐事。

自此以后,苏轼没事便会乘船过江,来辅导潘大临、潘大观两位学子读书写作。一次,潘丙、郭兴宗又将自己的好友古耕道介绍给苏轼,古耕道,为人仗义,爱打抱不平,有狭义之气。苏轼揣摩古耕道是官府衙役捕快的后代。

苏轼慢慢了解到,潘丙,参加过几次科举未中,绝意功名,开了酒铺;郭兴宗,这位苏轼之前采药认识的药师,自称是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后代;这三位朋友都是极其普通的市井人,对于他们,苏轼在诗歌中写道:潘子久不调,沽酒江南村。郭生本将种,卖药西市垣。古生亦好事,恐是押牙孙。

苏轼对于潘丙家的酒很是满意,很久以后,在给秦观的书信中写道“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径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酽”。江南知道苏轼寓居黄州定惠院的文人骚客越来越多了,他们从潘丙、潘丙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嘴中得知,苏轼极其有趣、富有文化、朴实豪爽,如同邻家人,毫无架子。

又有人横江北来,到定惠院探望苏轼。

首先过江来探访苏轼的是王子辩。

苏轼正在房间中焚香默坐,看着他那几本随身携带的书籍,有的书已经被翻得有些破旧了。忽然抬头,看到一个高个子、长胡须的人站在门口。这人操着浓浓的川蜀口音告诉苏轼:我是王子辩,我哥哥是王文甫,我从江南坐船而来,特地来拜访苏学士。身居异地,苏轼听到乡音,很是亲切,忙让王子辩进屋坐下。王子辩并不客气,进屋坐下,和苏轼畅聊起来。

具体聊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猜想,他们会一起回忆川蜀地带的风物人情,苏轼会将其在黄州遇到的朋友和王子辩说起,包括陈季常,新认识的潘丙,学生潘大临、潘大观,采药的郭兴宗,爱管闲事的古耕道。黄州和一江之隔的武昌并没有多大,风云人物也就那么几个,苏轼所说的这些人,王子辩也会认识。而这是很幸福的事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并不在意功名富贵的人,只是在意生活的快乐和精神的富足,因此他们迅速的毫无违和感地吸聚起来了,甚至好像是久别而又在黄州重逢的知己。

当苏轼得知王子辩祖上在岷江边上犍为县时,很是高兴。这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缘分,苏轼对犍为县有着深深的印象。

苏轼和王子辩说道:在其二十四岁时候,和家人一同走水路奔赴开封途中,曾经在犍为县停船驻留两三日。苏轼讲到了子云山下的王氏书楼,眼神中泛着快乐的光芒,说道:这座书楼藏书颇丰,三天的时间,我两次到书楼,但可惜的是书楼当时已经有些凋敝,书上全是灰尘。王子辩说道:不瞒苏学士,这是我祖上的书楼,又不无叹息地说道:但是传到家父王蒙正这一代,因父亲调防戍守鄂州,举家搬迁武昌,书楼也荒废了。

苏轼感觉遇到了故人,欣喜过望,说道:原来冥冥中有这么一种缘分,当年未见,是为今天相见做伏笔。但是苏轼又为书楼藏书去向所担心,问道:你们迁到这里后,藏书去哪了?王子辩告诉苏轼:书籍自然是不能丢弃,所有的书籍随船一起运来了,现就放在江南家中,记得当时搬迁时候,什么家资都没带,只是将这些书籍打包装车,光是这些书籍,就运了一百车,然后运送上船,顺流而下,来到鄂州。苏轼写道“惟余旧书一百车,方舟载入荆江曲”。

苏轼和王子辩是因书而结缘。

因为苏轼喜欢读书,过犍为县才去了王氏书楼。而王氏书楼的主人竟然就是寓居江南的王子辩的父亲。当时见书楼,并未见书楼的主人,如今终于和书楼的主人客遇他乡,因此苏轼和王子辩之间仿佛是久别重逢,并无丝毫陌生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必定是要有共同的喜乐兴趣才能连接起这种微妙的关系。

王子辩并不为苏轼贬谪而感觉叹惋,甚至为苏轼高兴,面带欣喜的,仿佛是祝贺苏轼贬谪成功:黄州山水绝佳,民风淳朴,贬谪黄州,远离那复杂虚伪的官场,在黄州过快意的生活,岂非快事!这也是让苏轼欣喜的,仿佛遇到了知己。家人、朋友大多都在安慰苏轼,仿佛此次贬谪是一件极其不幸的遭遇,这其实是对苏轼的不理解。

对于贬谪,苏轼内心有一些落寞,但并未感觉有极度的悲伤,不是没死吗,不是活下来了吗,这不是挺好吗?

畅聊半日,意犹未尽,天色已近垂暮,再不回江南,渡船就要收工了。王子辩和苏轼依依不舍,说道:寒食节快到了,自己还得赶回车湖,否则真想在这寺院僧房多住上几天,和苏学士开怀畅聊。

苏轼将王子辩送到江边,仿佛是送一位老朋友。苏轼登上江边高岗,目送王子辩乘舟过江,直到依稀远望到王子辩乘坐的船在江南停靠,才一个人孤零零地返回。至此,那长江的南岸不仅仅有了自然风物,对于苏轼来说,更有了几分温度。

对此事,苏轼印象十分深刻,四年以后,苏轼离开黄州之际回忆此事,写道“居十余日,有长而髯者,惠然见过,乃文甫之弟子辩,留语半日”“仆送之江上,微风细雨,叶舟横江而去”。

寒食节后,王氏兄弟共同来定惠院,邀请苏轼过江到家中小聚。

至此之后,苏轼经常到王氏兄弟家作客,遇到风雨无法返回江北,便在王家留宿,遍览王家藏书,畅谈人生趣事。王氏兄弟亦是隆重招待苏轼,备上美酒,杀鸡宰鹅烹饪佳肴。对于王家的盛情款待,苏轼给秦观的信中快乐地写道:所居对岸武昌,山水佳绝。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往往为风涛所隔,不能即归,则王生能为杀鸡炊黍,至数日不厌。

有时苏轼乘一叶扁舟,到潘丙酒店,进去喝几杯村酿,遇到潘氏兄弟,就履行其作为潘氏兄弟老师的责任。苏轼点评他们最近的诗作,在苏轼这位老师的指导下,潘氏兄弟的诗作进步飞速。潘大临佳作频出,有的诗作气势恢宏:

白鸟没飞烟,微风逆上舡。江从樊口转,山自武昌连。

日月悬终古,乾坤别逝川。罗浮南斗外,黔府古河边。

和苏轼一样,潘大临喜欢钓鱼,有时甚至直接弄一小舟到江中下网捕鱼。读书论诗之余,苏轼就和潘大临在江边小船上垂钓,所钓之鱼,小的便放回江中,大的则现场烧烤,并佐之以潘家美酒。

这是何等潇洒快意的生活,几乎是苏轼入仕途以来最为潇洒的时光。苏轼频频过江到武昌辖区的江南,甚至在江南留宿,这引起了黄州府衙的注意,按照规定,贬谪罪臣不得擅自离开贬所,而苏轼却经常大摇大摆地离开黄州。

黄州太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黄州官吏对此有所反感,害怕哪天怪罪下来,自己受到连累,但是太守不发话,只能看之任之、无可奈何。

这在吕祖谦《卧游录》的一段话可以得到印证,“苏子瞻初谪黄州,布衣芒蹻,出入阡陌,多挟弹击中江水,与客为乐,每数日必一泛舟江上,听其所往,乘兴或入旁郡界,经宿不返,为守者极病之”。苏轼已经一无所有了,官职没有,俸禄薪水没有,已经无法再降职降薪,苏轼目前仅仅有这些穷游的乐趣。

况且还时时有故人从江南乘舟而来,看望流落黄州的苏轼。

这位故人是杜道源。

杜道源也是川蜀人,宜州通判杜君懿之子。杜氏世代居住蜀地,与苏家关系密切,属于世交。杜君懿曾任宣州通判,二十五年前,嘉佑元年,苏轼赴京赶考,途径宣州,杜道源的父亲杜君懿赠送苏轼两支上乘宣州诸葛笔,而苏轼便是用这诸葛笔参加了科举考试。

杜道源随船带有两件礼物送给苏轼:一件是菩萨水,一件是荼蘼花,皆是产自武昌西山。下船后,杜道源携带礼物直奔苏轼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