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鱼之乐
惠施当上魏国丞相之后，每日操劳奔波，今日终于有片刻的闲暇，独自在安邑城中行走，欣赏安邑的风光。虽然劳累，但是能够在当今诸国中最强大的魏国做到丞相的位置，世上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荣耀呢！
只是虽说名望已经有了，但回到内心，惠施十分苦恼自己的“遍为万物说”一直没有人可以理解，更没有志同道合的人能够一起谈论。即便是一些很优秀的人，也只能看到一些自己目之所及的事情，对于宇宙万物，似乎没有人感兴趣，一想到这里，惠施心中感到颇为遗憾，不由得叹息起来。
不知不觉之间，惠施走到了一座桥上，身边的行人穿梭往来，他并没有在意。忽然，惠施听到有人说了一句：“鱼啊，鱼啊，你能在水中自由地游来游去，好不快活，真是让人羡慕啊。”
惠施听到这话，心中顿觉好笑，循着声音望去，眼前此人身着道家衣冠，身材瘦小，年纪和自己相仿，或者略小上几岁。只见他站在桥上，看着桥下的流水，独自感慨。惠施便走上前去，站在此人旁边，说：“鱼啊，鱼啊，你每天都在这河中游，为何偏偏今天是快活的？”
这人转头看向惠施，会心一笑，说：“鱼快乐与否，我一看便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惠施问道。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那人回道。
惠施一笑，说：“我不是你，所以我确实不知道你知不知鱼之乐。但是同理，你也非鱼，又怎么会知鱼之乐呢？”
那人稍一停顿，说：“那咱们从头开始说，你刚才问我‘安知鱼之乐’，看，你已经说了我是知道鱼很快乐的。你现在是问我在哪里知道的吗？我当然是在这桥上知道的。”
惠施听罢，哈哈大笑，说：“好，好，答得好。那我且问你，天下之中央在何处？”
“你看那鱼，它便是天下之中央。”
“哦？为什么它是天下之中央？”
“因为鱼之乐。它若不是因为在天下之中央，又为何而乐呢？”
“如果我也乐，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天下之中央就在我身上呢？”
“不，天下之中央在我。”
“为什么？”
“因为吾之乐甚于汝之乐。”
“哈哈，好一个诡辩之术，我崇信‘合同异’，多年来恨无可相谈之人，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可以遇到你。请问兄台姓名，来自何处？”
“我叫庄周，乃是宋国人，出自道家。”
“原来你和我同为宋国人，在他乡相遇，还能聊得如此投缘，真是幸运。在下惠施，承蒙魏王垂爱，现在乃是这魏国的丞相。”
“原来你就是丞相惠施，我早就听说了。闻名不如见面，原来你也是个喜欢辩论的人。”
“惠施只是喜欢空谈而已，但在这乱世，人们都喜欢所谓现实的东西，没人能真正和我聊这些，今天遇到你真是相见恨晚。不知道你此次来安邑，所为何事？”
“我听说魏国强大，想来看看这最强大的国家的都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那你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去欣赏王宫的模样呢？”
庄周听后，眼前一亮，说：“丞相当真愿意带我进宫？”
“哈哈，别人或许不懂，但是我看得出来你是有才之人，有我担保，绝无问题。”
“多谢丞相。”
庄周就要施礼，惠施赶忙拦住，说：“不必，你我既然是朋友，就不要如此见外了。”
随后，两人互报年龄，惠施略长，两人便以兄弟相称。
相谈之间，惠施邀请庄周去府上，庄周欣然答应，一路上都十分喜悦。惠施对庄周说：“看来你的快乐真的比我的快乐要多。”
两人一路就身边所见之物展开谈论，越聊越投机，正在行走之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师弟，是你吗？”
庄周一惊，回头一看，赶忙拔腿就跑。
“贤弟，发生何事？”惠施问道。
“来日再说，我先走了！”
惠施仔细看去，不远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紧衣打扮，貌不惊人，腰间都系有宝剑。
只见这两人的轻功也十分了得，庄周还没走出去几步，两人已经一前一后拦住了他的去路。
“师弟，你可真让我们找了好久，不要乱跑了，随我们回去吧。”
“师兄、师姐，我还年轻，我没有你们那么豁达，做不到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你们能不能放过我，让我走自己的路？”
“师弟，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们夫妻行走江湖多年，对这一切早就看透了，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你梦碎，不如不要让这一切发生，随我们回去见师父吧，不要胡闹了。”
“我才没有！”庄周说完，拔出宝剑，又对他们俩说，“你们不要逼我。”
两人相对一笑，说：“你又胡闹了。”
随后，两人移动身形，围着庄周，庄周也把剑挥舞起来，却根本碰不到两人的衣襟。很快，庄周额头冒汗，手忙脚乱起来，惠施看得着急，也拔出宝剑加入打斗，他一剑刺向那对男女，但是他无意伤人，只是想逼退这两人。两人见有人攻击，剑锋却无杀意，心中明白，立即停下脚步。
“你是什么人？”男子问惠施。
“我乃是魏国丞相惠施，请问二位姓名？为何缠着我贤弟不放？”
“我们是乔木和游女，这是我们道家自己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
“原来是二位侠侣，闻名久矣。我已经答应贤弟要带他入宫，把他推荐给魏王，作为魏国丞相，我不能失信于人。何况庄贤弟自己想去博功名，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他呢？我知道道家一向不崇尚功名，但是如果他有机会一展才华，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其他平庸之人，而不是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一定要带他去见魏王？”游女问道。
“请二位让他去试一试吧。”
“夫君，我们没必要和官家闹不和，将来他碰了壁，自然会回头的。”
“也罢，那我们走吧。师弟，希望你及时回头，以你的天赋，一定会成为比师父更有造诣的人物，不要在歧途中陷得太深。”
“多谢师兄、师姐成全。”
两人并不多言，飘然离开。
“夫君，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你当年的影子。”
“是啊，我曾经视游侠为不务正业之人，认为大丈夫就应该立功名，最终一事无成；想不到做了游侠，反倒为人所知，世事如棋，殊难预料。”
“看来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你说的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