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败将遗言
秦军战败，大军急急撤退，所幸距离栎阳已经不远，不久后秦军撤回城中。秦王嬴师隰受伤严重，被送入宫中，嬴虔、嬴渠梁赶忙呼唤太医来看，宫中乱作一团。
“太医，父王的伤势如何？”嬴渠梁问。
“此箭伤及心脉，已经回天乏术了。”
太医哀叹一声，说：“恕臣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你是太医，让你白吃这么多年俸禄不就是为了今天，你现在说你无能为力，留你何用！”嬴虔拔出宝剑就要砍死他。
“大哥冷静，不要冲动。”嬴渠梁赶忙拦住。
“他不在乎父王的死活，你也不在乎吗？别拦着我！”嬴虔双目圆睁，眼圈泛红，好像要瞪出来一样，又好像故意瞪着眼珠为了防止眼泪流出来。
“现在不在乎父王死活的是你！杀了太医有什么用？”嬴渠梁说。
嬴虔看着平时有些文弱的王弟今天竟然如此态度强硬，不知不觉松开了手。
“渠梁说得对，你冷静点。”嬴师隰还有些意识。
“父王！”
两个人赶忙跑到近前，抓着嬴师隰的手不敢放开。
“不要为难他们了，让他们都退出去吧，你们俩留下。”
“是。”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我知道我不行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为难那些太医，你们听我说。”
“父王，不会的，你没事的，我们还需要你，秦国还需要你。”
两位公子再也忍不住了，任凭一行行泪水滚落下来。
“和魏击、吴起打了一辈子，输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又输了，真是命运弄人。但是我知道，我有两个好儿子，你们都比我强，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可你们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孩儿不知，请父王教诲。”两人摇摇头说。
“我怕的就是你们会像当年赵国的赵胜、赵种，眼前魏国的魏罃、魏缓一样兄弟相争，秦国可禁不起那样的折腾啊。”
“父王，我们不会的，不会的。”嬴虔说。
“我考察你们很久了，迟迟不能做决定，但是今天必须说了。我决定，立渠梁为秦王继承人。”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嬴渠梁低头不语，嬴虔目光呆滞看着嬴师隰。
“父王，您没有说错吧。”嬴虔开口问道。
“你们听得没错，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渠梁做事沉着冷静，即使是我也远远不及，秦国需要治国之才，而他就是这样的君王。虔武艺高强可以为将，但武将能打一时的胜仗，却不能带领秦国赢一世。”
“父王，您一直对我说，我是兄长，要让着弟弟。有好吃的东西他要，我就要给他；有漂亮衣服他要，我就要给他；后来长大了，我喜欢的臣子可以让给他，甚至我喜欢的女人我都可以让给他。因为我以为我将来会是秦王，所以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嬴虔绝望地说。
“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为了秦国，为了我，你可以继续委屈下去吗？”
“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是他的！就因为我是大哥，所以我就应该让着他吗？连秦王的位置都要让给他吗？”
“对，孤就是要你让给他。孤眼中只有秦国的未来，而他，是可以给秦国带来更好的未来的人！今生欠你的，黄泉路上，孤再还你。”
“我不服，我不服，我让了他几十年了，我不要再让了！”
“你过来，孤要你——发誓。”
“发誓”两个字，字字如千斤，压在嬴虔身上，他的目光更空洞了，身体也没有动弹。
“你跪下！”嬴师隰用最后的力气吼着，但是此时他的吼声和平时低语的声音差不多，还伴随着无力的咳嗽。
嬴虔双膝缓缓地跪地，手指苍天。秦王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
“你今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国，为了嬴渠梁，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我嬴虔今日立誓，今后尽心辅佐秦王嬴渠梁，绝无二心，如违此誓，粉身碎骨，九泉之下无颜再见父王。”
“好孩子，你最像我，你一直都是孤最喜欢的孩子。渠梁，你也要好好对待你的兄长，记住他为你做的一切，如果将来九泉之下让我得知你利用秦王的权力对他不利，孤一样饶不了你！”
“父王，儿臣定然不负所托。”
嬴师隰看着两个儿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说道：“好，很好，这样，孤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只见嬴师隰双目闭上，身体一动不动。嬴渠梁战战兢兢地将手放到秦王的鼻子跟前，确认没有鼻息后，缓缓地说：
“父王，已薨。”
大殿之外，文武群臣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不知道秦王父子会谈论些什么，但大概的内容每个人也都猜得到。忽然，大家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巨吼：“嬴渠梁！啊！”
这一声吼叫，震惊了殿外的每个人，大家都想要冲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是又没有人敢带头进入，如果殿内发生了兄弟相争之类的事情，这时候进去恐怕不太合适，不但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还可能得罪了胜利的那一方。如果已经决出了胜负可能还好，万一两个人还没分出胜负，那么又该帮谁呢？
只不过，无论如何，秦国注定要变天了，就看一会儿在殿上站立着的是嬴虔还是嬴渠梁。
缓缓地，嬴虔走出来了，他双目低垂且无神，也不看向殿下的人群，他的身上满是鲜血，手中提着自己常用的佩剑。每个人都在猜测刚才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兄弟内斗，现在嬴虔也未免太平静了；如果没有内斗，那刚才的一声吼叫又是因为什么？大家都直勾勾地看着他，等着他宣布最后的结果。嬴虔对众人说：“父王已薨，他亲自指定的新任秦王乃是——嬴渠梁！”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有人能想到是这个结局，从来都是兄弟相争，胜者为王，但是今天大哥宣布弟弟为王，实在是罕见。
只见嬴渠梁从嬴虔的身后缓缓走了出来，他抬着头，看着四周的文武群臣，脸上带着哀伤的神情，却又有着一种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气质——王者之气。
嬴虔举起手中剑，大声喊道：“从今天起，所有人包括我嬴虔在内，要以嬴渠梁为尊，若有违此言者，如同此石！”
说罢，嬴虔一剑向旁边的石狮砍去，剑落之处，石狮被砍成了碎块，足见其力道之大，众人纷纷拜倒，高呼：“参见秦王。”
这时，台下有人大声问道：“秦王，如今栎阳危如累卵，不知大王有什么办法可以拯救秦国于水火？”
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分明是不给新任的秦王面子，甚至是在刁难他。众人循声望去，提问的人正是上大夫甘龙。
“此事，本王已有腹案，可保栎阳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