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胜不败》：逃命

咸阳城中，卫鞅带着人马刚刚回到府邸，准备稍作休息后入宫面见新君。

前线鏖战刚结束，卫鞅在石门所向披靡，收复大片河西之地，魏国兵将已经无力抵抗，秦军若乘胜追击则魏国可图。然而，正在此时，秦国国内传来国君嬴渠梁去世的消息，可谓天不亡魏。

更令卫鞅心中担忧的是，多年来，他之所以能在秦国令行禁止，畅通无阻，都是因为秦王对自己毫无保留地支持。如今秦王猝然长逝，新君对自己的态度还不太清楚，现在又紧急召自己回咸阳，让他心中多了一份不安的感觉。

但是作为先王最信任的臣子，新君有令，卫鞅又怎敢违逆。只是觉得忽然中断伐魏大计，殊为可惜。

卫鞅在外征战日久，多日未能回到咸阳的府邸。他让人稍作打扫，安排整顿，把马准备好后就动身入宫。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仆人打开大门，门口有两个人昂首进入。卫鞅一眼就认出他们是甘龙和杜挚。当年新法刚刚施行时，宗室以公子虔为首，大臣以此二人为首，反对最为激烈。卫鞅与他们私下交锋无数，此番自己刚刚回到咸阳，这二人就寻上门来，恐怕没有好事。

甘龙上前施礼，说道：“商君，别来无恙！我们听说商君回来了，就立即上门拜访，没有怠慢吧？”

甘龙表面有礼，实则话中暗藏讥讽。卫鞅在还礼的同时说道：“两位大夫亲自登门拜访，卫鞅未能及时远迎，请多多海涵。”

“不敢不敢，商君不仅大权在握，而且手握重兵，我等可不敢怪罪。只是我们听闻商君在河西早早就占据优势，百战百胜，为何直到最近才攻破石门？”

“石门的守将魏错乃是庞涓的弟子，深得他的教诲，更兼武艺高强，又有地势之利。卫鞅不才，直到前些日子才战胜他。”

“我知道你打败的是魏错，但是魏错可不是庞涓。庞涓是‘万胜不败’，他魏错一介武夫能有什么能耐！难道是商君别有私心，要通敌卖国吗？”

卫鞅身边的将士大怒，说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在咸阳坐享其成，哪里知道我们出生入死过的是什么日子？”一时间，宝剑出鞘，寒光闪烁，双方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我们是否体谅商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今大王怎么想。商君，跟你说实话吧，我们今天奉王命而来，要捉拿你这通敌叛国的反贼。如果你束手就擒，随我们入宫向大王解释，尚有一线生机；但如果你要动手，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当初新君还是太子之时犯过商君新法，卫鞅为给新法立威信，坚持要处置太子。后来经先王求情，太子是国之根本不可轻动，卫鞅才网开一面转而施刑太子的老师公子虔。如今新君初即位就急急召卫鞅回咸阳，落脚未定又让甘龙、杜挚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捉拿他，恐怕是对当年的事仍然耿耿于怀。卫鞅心想：“如果自己去了，恐怕真的凶多吉少。而且，最恨自己的应该是公子虔，捉拿我入宫，他应该为首，为什么他没有来？这事一定不简单！”

“二位大夫莫急，我稍作准备，马上就来。”卫鞅说完，转身向后院走去，招呼身边将士跟上。因为新君匆忙召自己回咸阳，卫鞅只带了十几个人跟随。

“商君请尽快，我们是奉王命，不敢多耽误。”甘、杜二人竟然没有阻拦，反而齐齐退出商府。

卫鞅回到后院，对将士们说：“新君刚立，当年我和新君不和，如今在前线战事紧急之时急急召我回来，恐怕凶多吉少。此次来的甘龙、杜挚，其心难测，还有嬴虔尚没有露面，恐怕他是另有后手。一旦入宫，我必死无疑，若能逃离咸阳反而还有一线生机！你们如果愿意跟随我，速速顶盔掼甲，备好兵器杀出去；如果不愿离去，就留在府中。将来怎么应对公子虔的盘问，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众人跟随卫鞅多年，当然没有抛弃的道理，一个个顶盔掼甲，罩袍束带，收拾得干净利落，随后飞身上马跟随卫鞅。这时，有人打开大门，卫鞅一马当先，手持宝剑冲了出来。甘龙、杜挚大喊：“叛国贼卫鞅要逃，快放箭！”

看来外面确实是早有准备。只听一声令下，箭如雨下，铺天盖地地朝卫鞅等人射来。众人手中的兵器上下翻飞，将箭矢纷纷打落在地。卫鞅挥舞宝剑，纵马朝咸阳城城门冲去，背后众将士紧紧跟随。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一路上异常安静，家家闭门闭户，咸阳的街道上安静得有些诡异。城门处不仅没有想象中的重兵把守，反而大开城门，好像早就准备好让卫鞅通过。虽然一切都太不正常，但是此时此刻自己又有什么选择呢？卫鞅纵马带着十几骑将士冲出城门。为今之计，只有速速回到商地，或战或逃，再做打算。

“商君，这一路上是不是走得太快了？”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卫鞅听到有人说话，抬头观瞧，只见前方出现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身披铠甲，手持大刀，最显眼的是来人只有一只眼睛露出，另一只眼睛被遮盖住了。

“原来是公子虔。”卫鞅说道。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新君的右傅、先王的兄长——嬴虔。当年新君犯了卫鞅的新法，右傅公子虔和左傅公孙贾代为受刑。公孙贾从那之后自惭形秽，辞官不做；嬴虔则一直怀恨在心，时时与卫鞅作对。看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他应该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卫鞅，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之前有先王保着你，我们拿你没有办法。现在先王不在了，你也应该去陪他了。今天，你休想逃出生天。”

“咸阳城中狭窄，城门又有人把守，你们在咸阳城中抓我岂不是更加万无一失？为什么要让我逃出来，摆这么大阵仗？”

“商府地处闹市，在那里动手，难免误伤我秦国百姓。他们将来都是要上战场为我大秦征战的，不能白白枉死。”

“看来你我虽水火难容，但你总归还是有些底线的。当初我来秦国的时候，秦国积弱多年，又刚刚被庞涓打败。变法以来，全国军民为之一变，天下称秦为‘虎狼’，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右傅何苦对我苦苦相逼？看在我多年来为你们嬴家和大秦尽心尽力的分上，今日放我一马，我必定退隐山林，永不再出。”

“哈哈哈哈，这些话，你对他说吧。”

嬴虔抬手一指，只见后面走出一人，也是一身戎装，只是面容略显憔悴，满脸凶光地直视卫鞅。

“卫鞅！不对，是商君大人！你还记得我吗？”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