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无法抗争

热那亚人是做国际贸易的，做这一行最重要的是消息灵通，靠着广布的关系网，热那亚人及时得到了西西里流行瘟疫的消息，也了解到瘟疫之船的情报，得以在那艘船到热那亚之时成功地将它挡在港口之外，没有让瘟疫进入热那亚。

可惜防不胜防，12月底，另外一艘来自卡法的商船回到家乡，等船上水手们上岸后当局才发现他们病得非常厉害，之所以着急赶回来是希望能死在故乡。当局赶紧行动，像对待入侵的敌人一样，用点火的弓箭和其他武器将船赶走，可是已经太晚了。1347年的最后一天，瘟疫在热那亚出现。和西西里一样，9万热那亚人中的三分之一死于这场瘟疫。

同样，由于热那亚人仓皇出城逃难，瘟疫被带到威尼斯、罗马和意大利。法国、西班牙、英国、俄国等国也开始相继流行瘟疫。400万英国人在3年之内死了150万。和以往不同，过去某地出现瘟疫后，人们可以逃到没有瘟疫的地方，可这一次整个欧洲都在流行瘟疫，人们无处可逃。各种隔离的办法都不能阻断瘟疫，人们始终不明白瘟疫是怎样传播的，整个社会如同到了末日一样，人们不再和瘟疫抗争了，索性及时行乐，对其听之任之。

这场瘟疫在欧洲一共流行了3年，然后突然从欧洲消失，开始在伊斯兰世界流行。欧洲被这场大瘟疫折磨得千疮百孔，由于死亡的人数太多，根本不可能加以详细统计，只能做出大致的估计。1347年全欧人口在7500万到1亿之间，这场瘟疫杀死的人数在2500万到5000万之间，也就是说30%到60%的欧洲人被瘟疫杀死，就死亡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来说，再没有任何一场瘟疫可以与之相比。直到150年后欧洲人口才恢复到1347年的水平。

这场瘟疫当时被称为大瘟疫、大死亡。1833年，有人根据病程晚期病人因为内出血造成皮肤发黑的现象，用“黑死病”来形容这次大瘟疫，黑死病这个名词从此就成为这场瘟疫的统称。

黑死病并不是只杀死欧洲人，在欧洲流行期间和之后，黑死病也在伊斯兰世界流行，一样杀死了大量的人口。

伊斯兰世界是当时世界的中心，它既不像欧洲那样被武力挤压在西边，也不像中国那样由于地理条件偏安于东边，因此有回旋余地，没有让黑死病整得九死一生。中国则和欧洲一样，成了这剂猛药的重点打击对象。

1347年，当札尼别汗非常郁闷地从卡法城解围而去之时，北商路的另一端——那座当时被称为元大都的北京城内，元帝国的第十一位皇帝元惠宗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的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此时庞大的蒙古帝国早已分裂，各地的蒙古汗多不承认元帝国的共主地位。在黄金家族之中，从成吉思汗那里算起，元惠宗是札尼别的叔叔。他是成吉思汗四儿子拖雷的后人，金帐汗是老大术赤的后人。

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叫元顺帝，这是朱元璋封给他的蔑称，认为前朝这位末代皇帝顺天应人，把江山拱手给了自己。300年后，大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崇祯有句名言：“朕非亡国之君”，至正七年（1347），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怎么看也不像一位亡国之君。他身为明宗长子，自幼母亲被杀，他先被流放到朝鲜，然后到桂林。弟弟宁宗去世后他奉太皇太后继大统，因为左丞相燕铁木儿的反对，次年也就是1333年才继位，而燕铁木儿的儿子唐其势的叛乱两年以后才平定。其后右丞相伯颜把持朝政、排挤汉人。直到在脱脱帮助下废黜伯颜，他才重掌朝政，一改伯颜旧制，重开科举，重用汉人，修辽金宋三史。1347年的元帝国皇帝兼任蒙古帝国的共主，看上去颇有中兴之主的威风。

蒙古的王公们打完外人后内斗，内斗完了再去打外人。无论是中原的元朝，还是遍及欧亚的各个蒙古人当家做主的国家，几乎没有一个愿意享受清闲的。蒙古汗位的传承在汉人的眼里是一笔糊涂账，兄弟叔侄之间转来转去，非得画一张比红楼梦人物关系还复杂的图表才能弄明白。比如这位惠宗，他继承的是弟弟宁宗的皇位。宁宗前有文宗，文宗是他们惠宗、宁宗的叔叔，名叫图帖睦尔，也是中国历史上当了两回皇帝的两个皇帝之一。另外一位是明朝的英宗朱祁镇，这位皇帝因为率领50多万人去剿蒙古匪徒，结果被对方活捉了去，放回来时皇位归了弟弟，苦熬了好些年头才复辟的。

元文宗的经历就更有趣了，夺回了自己家的皇位也登基了，突然觉得长兄为父，便把皇位让给大哥，没过多久又后悔了，把大哥毒死后第二回当皇帝。临死的时候又良心发现，把皇位还给大哥的孩子，谁知道富贵逼命，7岁的孩子当了50天皇上就死了，于是轮到从小没人疼的妥懽帖睦尔。妥懽帖睦尔在位38年，死的时候中原已经属于朱元璋了，大元也成为北元，开始分崩离析，可是23年前，这种结局人们连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