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福的三重天

——快感、快乐、幸福之辩

快感、快乐与幸福作为描述生活状态的词语，经常被人们混用，而快感和快乐的使用频率要比幸福高得多。幸福属于书面语，更多地被用于文章和较为正式的场合。那么，快感和快乐与幸福是什么关系呢？要探究幸福的真谛，有必要弄清这个问题。

一

在人的世界里和快感相关的事物有很多。狭义的快感可以通过品尝美食、休息放松等途径获得。广义的快感则比较多，如闷热的夏季忽然刮来一阵凉风，口干舌燥的时候喝到清凉的饮料，或者在寒冷的冬季洗一个热水澡，等等。那么，快感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呢？根据词典中的解释，快感是指愉悦或痛快的感觉。我们常用“痛快、舒服、过瘾、爽”来形容。快感主要是身体生理层面的感受与反应，很少有精神活动的参与。人如果接收到能激活大脑兴奋区域的刺激，就会产生快感。

生理学家研究认为，快感，包括低层次的快乐，是一种自主神经的无意识反应。为此，科学家做了一个有趣的实验，他们在老鼠的大脑中植入电极，并在鼠笼里安上可以通电的踏板。只要老鼠上了踏板，大脑就会受到电刺激，产生快感，这样老鼠就会一直玩踏板，直到筋疲力尽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这和人们平时玩一些刺激性较强的游戏或者参加一些娱乐性较强的活动产生的效果类似。一些青少年观看充满刺激的影视作品或者玩游戏，乐此不疲，甚至不能自拔，其原因类似于老鼠接受电刺激的结果。快感可以通过人的感觉器官获得。通常能引起人们快感体验的途径有很多，通过触觉能获得温度刺激、机械和电刺激、抚摸刺激、化学刺激等；通过嗅觉能获得美食、新鲜的空气、香水等气味的刺激；通过味觉能获得各种不同的味道刺激；通过视觉能获得观看视频、欣赏美景等体验；通过听觉能获得音乐、特殊声音的刺激等。

二

快乐比快感更多地被人们提起，是人们生活中一种期望的状态，大部分让人们感到愉悦的情绪都属于快乐的范畴。快乐是人的需求得到满足之后生理和心理上表现出的一种情绪反应。词典中对快乐的解释是“感到幸福或满意”。快乐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因物理的原因引起的，我们称之为肉体的快乐；另一类主要是由精神因素引起的，我们称之为精神或心灵的快乐。前者发生的过程基本上与快感类似，也就是说，它主要是由物理因素对人体神经的直接刺激产生的一种愉悦，而精神因素发挥的作用不明显。精神或心灵的快乐与前者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接收到的刺激多是间接的，并且在整个生理过程中精神因素发挥了重要作用，如读书的快乐。

喜欢读书的人应该有过这样的体会，当你读到一些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或者精彩的句子，就会产生愉悦的感觉，甚至喜笑颜开，拍案叫绝。这种快乐一般不会来得那么快速、强烈，而是悠悠地来临，使人沉浸其中，久久不会散去，甚至会“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读书人不妨回忆一下读书的快乐在刚产生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在读到一些精彩的情节或优美的句子时，往往会产生一些美妙的感受，更重要的是这种感受会对大脑中的某些记忆产生积极的联想，再通过大脑对这些联想进行加工和提升，紧接着愉悦感油然而生，在这个过程中精神因素占了主导地位。

在当代社会，能让人收获快乐的途径越来越多。根据强度不同，大致可以把快乐产生的途径分为三个层次。浅层次的有听笑话、享受美食等；中等层次的有玩游戏、受表扬、做好事、阅读鉴赏或自由劳动等；深层次的有做慈善、自我实现等。从人的行为特征和需求层次划分，可以把快乐产生的途径分为八大类：第一类是吃、喝、玩、爱情和自主性劳动等，涵盖了人的基本生活需求，是大多数人获取快乐的主要方式。第二类是对自身的积极评价，如对自身健康、安全、社会地位的肯定而引发的快乐情绪。第三类是体验，如旅游、学习、游戏等。第四类是创造，如发明创造、创新性学习、文学艺术创作等。第五类是美学欣赏，如欣赏文学艺术、欣赏景物等。第六类是运动和探险。第七类是利他行为体验。第八类是成功体验，包括小到某一愿望的满足，大到人生理想的实现，心理学上称之为巅峰体验，属于人类最高级的快乐体验。

三

快感、快乐和幸福三者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呢？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讨这个有趣的问题。

我们先来谈谈快感、快乐和幸福的共同点。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三者都是令人感到愉悦并向往的一种感觉。从这个意义来讲，快感、快乐与幸福有着一定的联系。根据幸福学的研究，可以从三个层面说明三者的同一性。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三者都属于积极的心理体验。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三者的生理机制都有可能产生引起人心情愉悦的生理物质——多巴胺和内啡肽。从行为学的角度来衡量，三者都有可能表现出微笑或其他喜悦的行为。

那么，能不能因此认为快感和快乐就是幸福呢？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实际上，快感、快乐和幸福既有关联，又有所不同。

先看看快感和快乐的区别。

一是本质不同。快感的本质是一种生理刺激引起的条件反射，通过对神经的刺激，引起大脑中枢神经的兴奋，从而给人带来一种舒服的感觉。而快乐有时候来自快感，但与普通的快感不同，其明显的区别在于是否有精神要素的参与。快乐来自对个人行为的积极评价，从而产生一种积极的心理情绪体验。快乐更多的是一种精神的愉悦、心灵的满足。引起快乐的原因分为肉体和精神两个层面。在肉体层面与快感相近，但增加了精神因素的参与，后者则更倾向于幸福。

二是体验的内容不同。快感体验是单纯的快感或者主要是快感，平时人们多用“爽、痛快”来形容快感，这是非常贴切的。而快乐体验主要是由快感引发的。

三是持续时间不同。快感的持续时间较短，当刺激停止后快感会随之消失，因此快感是短暂的。而快乐往往时间较长，通常在引起快乐的事物消失之后，带给人的快乐感觉还会持续很久，而这就是精神因素参与的结果。与快感相比，快乐是一种较为长久的愉悦体验。

四是外在表现形态不同。快感虽然也会在肢体、表情上有所表现，但更多的时候肢体是不受人控制的。而快乐的表现要自然、丰富得多。

五是成本不同。快感的产生需要必要的刺激，而刺激需要一定的资源才能维持。在获取这些资源的过程中会经历痛苦和烦恼。而后者不以人拥有的资源为基础，而是依赖学识、智慧等要素。因智慧而产生的快乐是最高级的快乐。

六是后续效应不同。快感往往是非常短暂的，过后会感到失落。如果持续对神经进行刺激，快感将变得不明显甚至会消失。如果刺激时间过长或刺激频率过高，则会对人体造成伤害，长此以往还可能对这种引起快感的刺激产生依赖。

快乐的后续效应是非常明显且富有积极意义的。经历快乐的人在快乐源消失之后，仍然会继续处于快乐的状态，其快乐效应还会发酵，并迁移到其他事情上。在这个阶段，就连做平时不喜欢做的事也会变得轻松愉快。在这方面最典型的是利他行为带来的快乐。一个人帮助他人，当看到自己的行为给他人带来便利和快乐时，他也会由衷地感到快乐，甚至比受助人更快乐。这种快乐会极大地调动他工作和生活的热情，使工作效率进一步提升。

总体来说，快感是人最基本的生命享受，作为人生快乐的一部分，它是大多数人期望体验的。但这种快乐只是低级快乐，而且，如果在质和量上把握不当，会不同程度地影响人总体的快乐。我们之所以称快感为低级快乐，主要是因为其快乐的强度、持续时间以及对人的生命质量的提升，正面作用都是非常有限的，而且在有些情况下是有害的。有一种观点认为，让人爽的东西必定会让人痛苦。我们不否认享受快感是人的基本权利，但需要注意的是，对快感的获取途径要慎重。有些快感要适度，过多可能会对身心造成伤害。有些快感则要远离，不可越雷池一步。要多选择一些能给身心带来愉悦的快感体验方式，如健康的游戏、适度的美食、浪漫的爱情等。

我们再谈谈快乐和幸福的关系。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很难把快乐和幸福严格地区分开来。其实快乐和幸福既有共同点又有本质的区别。

本文的开头我们提到，幸福、快乐和快感都是令人感到愉悦并向往的一种感觉，都属于积极的心理体验。但无论从生理学、心理学还是哲学角度来看，幸福、快乐和快感都有明显的区别。

第一，产生快乐的原因常常是具象的，而幸福则很难把愉悦的心态和某件具体的事情挂钩。也就是说，让人感到幸福的不是某件事情的发生或者某一时段的快乐，而是对自己较长时段如几个月、几年甚至一生的自我评价的结果。

第二，两者持续的时间有差异。快乐的情绪会随着快乐源的消失而减弱或消失。体验深刻的快乐会维持几个小时、一整天或更长的时间，但和幸福相比时间就不算长。人一旦产生幸福感，除非期间发生重大的消极事件，这种幸福感的体验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存在，并且在经历一些轻度的负面情绪后，幸福的情绪还会自动连接。积极心理学提供了一个怎样判断快乐和幸福的标准：有意义的快乐才可以叫作幸福。当你做了一件事感到特别开心，同时对你未来进一步获得快乐有帮助，这件事就被赋予了意义，那么这件事就会给你带来幸福感。如果做一件事仅仅是为了当下的愉悦，而对未来获得幸福没有帮助甚至有害，内心常常为此感到内疚，这样的事就不会产生幸福感。

研究认为，幸福感是人用一定的标准对自己生活状态的个人价值判断，幸福是对某一时段的生活价值的自我肯定。也就是说，幸福是理性判断和思考的产物，这是幸福和快乐最大的区别。但对于一段值得肯定并给当事人带来愉悦感的生活，快乐也是不可或缺的。生命至少有三个层次，即生理层次、心理层次和精神层次。这三个层次分别构成了幸福的三重天。可以肯定地说，快乐和快感都是幸福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幸福是夜空，那么快乐就是闪烁的繁星，快感就是偶尔划过的流星。再浩瀚的夜空离开了星星的点缀也会被寂寞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