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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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的人生也被一道高墙分出岔路来,而它把我带上窦圌山,在这里遇见翠翠一家。到目前为止,我还生活在这里,期间发生过很多事,增添了很多新面孔。但很难在回忆里找到以前的春节是如何度过,不过应该会比现在有趣,毕竟记忆是人类最大的精神财富,某段记忆的丢失不比丢个钱包、掉部phone更好受,所以当我重新制造记忆时,也会谴责曾经的自己。

这毕竟是无聊的,翠翠和E不可能每天跟在身边,很多有趣事做过一遍也开始乏味,那么就只能把时间放到小说中来。

小说中的周游还是那个诗小里的小傻个儿,在第四个学年里,有两个女孩和他有过交集,都被他留到记忆里:一个叫刘芸,他说是一首歌;一个叫S,他说是一只仓鼠。总之,这两个女孩都以不同的方式进到他的生命里,在这个孩子的内心世界里激起很多层浪花。

这层浪花是昨天的雨雪天激起的,起因是临别前S那句邀约。我们知道,文具店里墙柜上摆放的玩具陀螺一直是周游心里的芥蒂,他很早就动摇过心思,每每离开文具店前,都会不经意瞥上一眼,但标价却要让他望而却步,最终只能悻然走出。

为这样的小玩意儿,周游不止一次把零花钱攥在手里反复翻数,也动过压岁钱的心思,当然,这种心思的代价及其的大,搞不好会被父亲追在后面打。实际上,他只需要向父母准备一套完善的说辞,摆出一副和善的态度,再讲得乖觉些,也不失一种方式。可周游往往会忽视这个选择,对他来说,世界先是自己的,其次再有其他的存在,至于父母,本身就和他隔了壁垒。

而现在凭空有一项新选择:接受S的邀约。这选择没有任何代价,只是倾诉过彼此的郁结。周游很难相信,一场伟大友谊竟能给自己带来如此颇丰的收获。这是自然的,伟大友谊的意义就在于此。

讶异的同时也觉乎着该备些回礼,所以在今天,他给S带去水果,在早自习前偷偷放在S的课桌里。

“哎呀,谁在我课桌里放的水果,还是我最喜欢的杨梅哦!”

一时间,整个四班人声鼎沸,都各自议论起来,一阵阵的把周游搞得头昏脑涨。

“诶,诶,周游!”过了许久,刘芸的声音才传到周游耳中,“嘿嘿,是你干的吧?”

“啊,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嘛?”

“行了,你还想在我跟前装啊?”刘芸闪过一个狡黠的眼光,“你快告诉我,昨天下午和S都聊了些啥。不然的话......”

周游毕竟和这个女孩有很长时间的交集,很清楚她的内心。所以很自然就把全过程毫无纰漏地讲述一番,除了S的父母。

“这样啊,那你肯定很想玩那个什么陀螺吧,否则怎么可能干出这种蠢事啊。”

“嗯,是很想......”

“所以说你们男生啊,就完全不懂这些小心思,你想啊,平白无故给异性送东西......”讲到这里,刘芸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只是不断摆手推辞周游的追问,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可周游只知道这些水果是为了不让自己感到尴尬,却没想到此前要接受更为难言的尴尬。所以在下课后和S的交谈中又引起一阵笑声,S只得一边道谢一边给周游补充刘芸未说完的话,结果是这番话又在周游的内心世界里激起一阵荡漾,浮泛在脸上又是一抹春光。

S想让班上所有男生都来玩陀螺,所以几周前便向每个男生发出邀请。S说:“明天,就是明天下午了,放学后在食堂旁的铁棚里集合,你们要记得!”

周游还看到老郭和老马,以及那个唐雨阳,他们都曾明确表示过自己是没兴趣的。心中又免不了诧异,他不会明白,曾经婉拒自己很多次的他们怎么又决定要加入进来?这问题放到诗小会被时光无情吞掉,放到现在就有两种情况:

一是反悔的人会受到人们的冷嘲热讽;

二是人们不敢对反悔的人冷嘲热讽。

至于哪种发展更合适,那就是评判家的事了。所以还是回到诗小来吧。

第二天下午,男生约好时间,聚在铁棚角落里。贴在围栏边摆弄刺桐花的、坐在凳子上咂嘴嚼舌的、正襟危坐在一旁的,无一例外都凝睇着S的黑书包,而S被他们围在正中央。

“好嘞,现在我宣布,开始分发陀螺!”

霎时间,整个群体爆出一阵野性的欢呼,刚才的矜持全然消散。当然,陀螺的款式只局限于那几种,有相同的样式是必然的,对男生们来说倒是细枝末节,很多拿到手便向校门外奔去,文具店外的街道上已有一群孩子围在陀螺盘边。

这里要阐述一下陀螺的玩法。像周游所在的2012,陀螺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拿着皮鞭抽木疙瘩了。而是塑料和铁环装在一堆的玩具,每人配有一个发射器,一抽就能让它转得极快,可以一群人围在塑料盘边缘看自己的陀螺如何在众多陀螺中留到最后,也可以让两个陀螺互相对撞,甚至能在任何地方让它旋转。

陀螺分完了,铁棚下只留了周游一行人为S收拾东西,几个孩子开始聊起日常。正要走时,S眼中却透出惶恐。在她对面,高他们一头的疯子正迈着碎步,颤巍着身子朝他们走来,身上还是那件和垃圾无异的运动服。S率先尖叫起来,随后的周游们也在脸上显出一副诚惶诚恐,拥簇着S往围栏边靠。也许想到手上的陀螺,老郭老马挺起身来,装出一副舌战群儒的样儿,对着疯子一顿申申而詈。那疯子有了反应,反而楞在原地做一只灵长目动物,嘴角也有了颤抖,似要开口,却仍把话塞进肚中。

疯子而后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躺在水泥地上嚎哭,还把大地当床,在其上扑爬滚打。尽管疯子在哭喊中倾注了内心的苦楚,却被诗小的孩子们当作虚伪的假象,她是诗小唯一的疯子,是只可供玩弄、只会吃饭排泄的人形动物。唯独S,躲在周游身后怯怯念着:也许她只想玩陀螺呢?像你们一样。可没人听取,他们不断定义疯子的存在,给S灌输这荒谬的事实。

老郭决定沿测道奔出铁棚,所有人都确信她又将和地板的油污混到一堆,那团油成块的头发便是佐证。谁想这次的疯子竟忽地拾起红砖头尖叫着朝他们奔来,嘴里也有了谩骂,却没人能听懂。

直至某个深夜,周游才忆起,疯子断续的骂声是跳绳被毁的旧事重提。恍惚间他又记起疯子的确是喜欢跳绳的,诗小漫长的六个年头里,只有大课间真正属于她,只有这细小的罅隙里,她才能和正常人一样随绳起舞。可这疯子又凭什么断定那跳绳是周游毁的?尽管他明白自己的跳绳在四班数一数二,却和疯子隔了整个操场呀!

周游有些膈应,便不再想,他只晓得那个下午在校门口分别后,自己便随S走上那条回家路了。

“周游。”S莞尔一笑,“怎么样,没骗你吧?”

“嗯,这个陀螺,谢谢。”

S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击中,身体震得明显:“没事......对了,我俩一起走吧。”

回家的路上周游还是不自在,公路的车流和S的黑书包他都瞟过,眼神飘忽不定。他知道,这是心灵在作怪。

S打破沉默:“哈哈,还是不习惯和女生一起走吧?”

“啊,不会,只是......”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嘛,看,今天天气多好。”S指向天空,的确,空中的云被风吹得很散,却始终没断,彼此连着浅薄的流线,这些是另一个世界的羊群,浩浩荡荡行走在蓝草原上,我们透过虚无的界线对望彼此,感受世界的伟大。

这条路周游已经走了四年多,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人在走,所以当他涌在人潮中时,也有那股奇风拂过他的脸庞;当他远望西方的重峦叠嶂,也能知晓四季的奇物在风里陪他。他回想起那个下午,有温柔的太阳光和大片大片的红云,还有那个女孩,像流云般推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围在身边陪他讲话,也有一首唱了很久的歌。这些场景会永远在他的记忆里住下,时间一直往前走,它就变成一种虚幻的概念,像厚重的云层。

周游沉默着走完全程,一路上,他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停在嘴边,仿佛有道永远跨不过的坎。就直愣愣看着S把心底的话全抖出来,直到说不出话来,把这条路走得干瘪又乏味。

接下来的时间,周游把自己全交付给陀螺。和那些孩子们一样,每天都在等待,等待放学铃的响动,仿佛诗小和教室是永恒的牢笼,我们的小囚犯们就在牢笼里默念解脱的倒计时。这样下去,周游的生活就变成纯色了,什么刘芸的约定啦、答应过的自制漫画啦、所有的课程啦,都不重要了。他会和丁子江摒弃前嫌,拉上老郭和老马,每天重复着昨日。对周游来说,这的确是好事,至少他开始打破壁垒,逐渐融到四班里来。但对于读者,这种情节总有股异味儿,像炒过的折耳根。

故事还要讲下去,又是一周,周游还是和往常一样,放学铃敲响就抓起书包往文具店奔去,和那群孩子们围在一起,人群纷纷涌入文具店,店外的街道同样人潮汹涌。周游可顾不得这些,这种环境丝毫影响不到他,眼角还笑成了缝。

这时,有人轻拍着他的背,身后随即响起刘芸的声音:“周游!”

这突兀的举动着实把周游吓得不轻,只蹲在那里发愣,脑内掀起一阵风暴。

“周游!你蹲在那干嘛呢?”又是一次呼喊,我们的小主人公彻底没了掩体,此时,已有目光向这边汇聚。

“玩......玩陀螺呢。”

刘芸弯下腰来,双手撑在肩上:“陀螺,那我也要玩,周游,你教我呗?”说这话时,那长发垂在空中,几根细丝似乎赋了灵魂般拂在周游脸上。

许久,这孩子才回过神来:“那个,现在不行,人......太多,下次,下次一定会的。”

他听见背后传来女孩的答复,随即肩上那股力量消散开去,目送她们进到店里。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呼出一口长气,不过也没了兴致,匆匆背起身边的书包就踏上回家的路。

周游庆幸当时并没有四班的同学,否则很难解释。他更无法理解,刘芸这突如其来的搭话是为了什么。也许她只是路过,偶然见到自己的同桌正蹲在地上傻笑,就想去逗逗他;也许真揣了什么心思,要来找小傻个儿理论,只是见到那傻样儿,只得换副嘴脸。

这些都有可能,但有一点要说明:自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是无关紧要的,外界的一切看法对他来说都是浮云,所以他会觉得日子舒坦。但实际却不是这样,当他走出来就会知道,也有藏在人海里的关怀,那偶然间来的,却又细致入微,像五线谱中某个拨人心弦的音符。只是,这孩子很难走出来,至少现在,他还在路上唱无名的歌。

这事还有后续。当第二天的周游踏进教室那刻就该明白,有些事,必须得想出个结果来,否则就会引来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今天又来这么早?”

“你也是,每天早上都卡着时间到。不说这个,问你啊,你那陀螺什么时候买的,我记得很贵吧?”

“这个......”周游转过身来,悄声说着,“你得替我保密,和所有女生!这陀螺我可买不起,是S送的,哎,她这人不就这样嘛,好相处,又有趣,还大方,和你们说的一样。”

说着,周游把陀螺塞在她手里,望着手里这个小玩意儿,很难看出这东西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能把男生们迷得没了心智:“所以,你还教我玩吗?”

“当然!有空就教你,这东西啊,很简单的。”周游脸上挂着笑,“不过,今天不行,一直到周五都不行,我和他们约好了,星期六下午应该有点时间,要不——”

“——啊,那算了。”

这拒绝把周游的兴致活生生打断了,笑容僵在脸上,逐渐没了声色。

“我说你啊,怎么还玩呢!忘啦,开学时唐老师把我们分在一起做同桌的目的?不然你以为我这个好同桌是必然的?我告诉你啊,这不可能,也许......下学期就分开了;也许是五年级分开。总之,我和你是不会,不会一直做同桌的!

不过我这个学期还是和你经历了好多事哦,这倒是真的:像你从文具店给我带的彩色吸管,又是你答应过的自制漫画,我给你借过的数不清多少次的笔,几乎把我文具袋里所有的笔都借了个遍,哈哈!还有运动会,你和老郭他们——不行,想到你们玩的那些我就想笑——和他们在操场上拿拉拉棒当武器,对了,你不是跑得挺快嘛,下次田径也去为四班争次光?总之,我觉得,和你做同桌真有意思,仅和你发生过的事就有那么多!”说这些话时,刘芸把手臂张得宽极了,呼出的白气把眼镜染了一层雾。

“不过,现在的你,真无聊!”

这些话直戳着周游心门,他只得惘惘不甘地应着:“我......对了,我和丁子江他们玩在一堆了,我们都一起玩陀螺,你不一直想让我多交几个朋友嘛?”

之后的故事就是不断的争吵了,是的,周游很难相信,自己和这个留在自己生命里的女生,这首唱不完的歌,竟也会起冲突。他想起S说过的话,心中的底气开始溃散,反复的言辞愈发苍白无力,最终向刘芸摇起了白旗。

思索再三,周游决定还是先把朋友们的陀螺约定放下,去把刘芸的身影追回来。这说明,我们的小主人公还想让这首歌继续唱下去,至于这句道歉的分量,我想,就只有周游能明白了。

“刘芸,下午放学一起回家吗?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走过回家的路了。”

一阵沉默后,刘芸开了口:“好啊,一起回家。”

周游不清楚这是破镜重圆还是单纯的应承,但他清楚,下午的回家路,必是一次自我的试炼。

距那个温柔的下午又过去多久时间了?这是连我都忘掉的答案。这是没办法的事,我的记忆随着岁月的增叠不断削减,这样下去,迟早会患上痴呆:假如明天就傻掉,就是少年痴呆;生了孩子再傻掉,就会成为中年痴呆;最好的结果是老年痴呆,那时候一切都将成为过往,像升腾的炊烟,要融到云海里去。所以我应对的办法是坚持阅读和写作,我想,这应该是最合算的方式,既不像花钱买罪受的富豪、也不是信奉虚无的教徒。但这毕竟是个漫长的过程,有的二十岁就放弃了、有的则四十岁、还有将近七十的老者。相对的,这就是他们的精神寿命。

这天的雨来得有些仓促,仿佛是专程赶来为周游增添忧郁的氛围。两只雨伞晃晃悠悠走在路上,周围平添一份雨水:平缓、缠绵、柔和的雨声裹在雨水里,像孩童般绕在他们身侧,浮泛在他们心头。而这天的路却走得静默,没有《友谊地久天长》、没有微风拂面和无尽的闲谈、连那份矜持都散得开了。周游始终没能开口,刘芸也一直等待着,就这样,就在某一刻,时间不再流动,它向四周分散开去,一切事物都随它而去,路旁的银杏叶会落尽、脚下的砖石会瓦解、土地会生出野草,风又吹得狂野。下一秒,我想起海子的诗——“雨是一生过错,雨是悲欢离合”。它将诠释这段路,以及周游心底的歉意。

“周游?周游!”这声音把他拉回到时间里。

“啊?我在。”

“又走神啦?”刘芸倏然一笑。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心里,准备了很多话。”

“没事,我原谅你了。”她转过头去,摘下一支蓝牵牛,“感觉,不和你说点什么,就浑身不自在!”

这雨一直下着,久久停不下来,它怪得很。冬天的雨本就少得出奇,几乎是见不到,但这天的雨仿佛是从下个春天里逃出来的,缠绵着下个不停。但是啊,也好也好,总有几场雨是把全身打湿的,这种时候对着别人哭,也不会有人知道。

后来,刘芸也没怪罪S,她和所有人一样,容易接受一切新事物。男生们的陀螺约定自然还在继续,一直到第三周还停不下来。他们说陀螺很好玩,一玩就停不下来,倒也不用去理解陀螺有多好玩,他们觉得玩不够就行了。所以男生们交换着玩,每个人都把款式玩了个遍;男生们还偷偷拿来新的玩,他们知道,S的黑书包里装着很多秘密,新款式的陀螺就是其中之一。总之,陀螺在塑料盘里转得飞快,转出一股风来,把12年尾巴上的四班搅得天翻地覆。

再后来,S发现他们了,也许这孩子一早就猜到会有这事发生。所以,她整个人显得若无其事,很轻一声:“我早知道了,一点都不生气,真的!”她向男生们伸开臂膀,拥上前去,这时脸上就有了笑。尽管每人心底都磨出了愧疚,但这个小个头的怪女孩所展露出的热情,他们每一个,无一例外都张着嘴接受了。

最终,这个故事的结尾发生在12年最后一周。男生们的陀螺约定结束得很仓促,甚至可以说一瞬间。周一下午,太阳光透过窗户把孩子们的脸映得通红,有的热得开始脱衣服。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唐老师突兀闯进教室,把备课本往讲台上一拍:“坐回座位,班长和各科代表开始检查男生课桌和书包,包括本人!”

至此,男生和S的陀螺故事结束了,无一例外,每个男生的陀螺,不分新旧,全被搜刮出,这些小玩意儿摆在一堆倒真成了一座小山丘。每个男生的脸上都无一例外的挂上失落或木楞,那些个模样要么被狗咬了,要么被爸妈追着打了一顿。

时间再往后走,这学期就结束了。可它,也就几个月嘛,我这样安慰周游。最近一直在写,他却没在梦里,他真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一直躲着我,把我看作灾厄的象征。可我还是要写。陀螺被没收后,很快就进入期末总复习。这样特殊的时期,整个四班也变得惊愕起来,起因是一夜间塞满所有课桌的白纸花。

这事传开后,自然要引来其他学生的观望。这段时期下,有几个肯定的端倪:无一例外,整个四班都收到这份来路不明的礼物;这纸花极大的,材质又好,要折六十个定要费些精力;此人得是大高个,否则教室外的窗户没人能爬上去。且能确认的是,这人只能待到所有人离开后才会翻进教室。

班外的猜忌愈发繁多,日日守在门外的学生们甚至引来教导处的注意。至于班内,早在第二天便查得水落石出:其实,纸花上还有一段对话,尽管字迹颇有章草的形意,但还是能从字里行间辨出内容,那正是那雨雪天里的周游和S聊过的所有。如此一来,小主人公也得戴副面具才能见人啦!

他想解释些什么,可那面具下的眼眸透出的惶遽又让他望而却步。周游瘫坐在木椅上,时间似洪流般流过他的躯体,浸湿他的衣衫,隐约间竟嗅到一股腐败的气味,这小傻个儿支颐着脸庞,心里默念着:这简直和烧轮胎的味儿没两样嘛,现在这处境,倒不如去烧轮胎呢!

“周游,你真把课桌翻遍了?”

“当然,怎么,你也不信我?”

刘芸只掩着脸笑:“再找找,你就不好奇这味儿从哪来的?”

周游揣着疑惑将手伸进桌内,顿时,内心的怒火和庆幸一同迸发,他站起身来:

“你们都看好了,我被那贱人整得更惨,看到没,这就不可能是我干的,我又不是那疯子——”

周游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瘫在座位上。而后的教室人声鼎沸,所有孩子仿佛被释迦牟尼点醒,各自论述起内心的猜想,每个论述的结果,都不约而同指向那个大他们两届、蓬头垢面且人高马大的疯子。

男生们自发组织了全权代表,要去五楼讨个说法;女生也大多认可疯子装了四年的传言。至于S,只蜷在角落里当个小沉默者。孩子的行动总是迅速且无足轻重的,当男生们走到五楼才开始考虑疯子的同班同学是否会阻拦的问题时,答案便心知肚明了:他们相信,臭名远扬的疯子必会让同一屋檐下的旁人抬不起头,届时再商量,一切问题必定不攻自破。

如其所料,这群毕业生正把疯子追得满教室跑,他们以此为乐。此外还有聚在一堆谈天论地的、躲在窗帘后化妆的、藏在桌椅间摆弄phone的......这是诗小黑暗的一面,最散乱的班级。这种班级的学生大多是好商量的,只需给他们递些漫画玩具,便可和他们成为兄弟。男生们商量的结果是把疯子骗到走廊里,再好一顿收拾。

过程进行得很顺利,疯子耷拉着脸,捂着头走得很慢,身后的男生们又开始嘲弄。恍惚间,周游走了眼,以为疯子哭得厉害,即将被逼到跳楼。他轻声惊着,却没人回应。

“你个贱种,装的挺像嘛?再给我疯一个?”毕业生辱骂着,手中的冰水随之泼去,“你自己疯就算了,咋还去欺负比咱小的?真以为自己可怜就犯贱?”

疯子双手紧握铁门,将脸侧过,只留了那头油腻的短发与毕业生相视。所有人都清楚,门后是天台。毕业生被这举动激怒,把塑料瓶当飞镖扎过去,正中疯子脑壳。他独自上前,随着一声贱种,疯子头上又多了一口唾沫。

沉默贯穿了空气,黑暗收缩在走廊尽头,唯有铁门后的天台,闪着影影绰绰的光。疯子别过头来,浑浊的眼神里埋着肃杀。她开始吼叫,对着毕业生的耳畔如山魈般嘶吼,口中呼出的热气令其连连退步。毕业生被这疯样吓得瘫倒在地,若非其后的同僚将他拖走,疯子大概率会把他当作猎物。

“走啊,你们想死在这里?”

男生们随人群离开,跟在最后的周游不忘再瞥一眼,他看到疯子瘫坐在地,脱去棉袄的她开始爬向门外,周游心中一凉,原来铁门没锁,她想自杀!周游想开口提醒老郭,却被老马打断:“赶紧走吧,疯子不值得同情!”

自此,疯子便不再出现了,据那群毕业生的传言,疯子被学校停了学,至少得下个年头才能见到。四班只觉着少了解闷的乐子,此外便没多少谈及疯子的话头,彼时的四班,得顾及不消几日的期末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