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4）不争气的城主大人
了了从地下密室出来，没见着小野和安安迎她，便有了不好预感。不出所料，后院有她熟悉的场景：密密麻麻遍地鸟屎和后院门廊上两个狼狈身影——小野和安安刚从水里爬出来不久，全身湿透。身上粘着从水里带出的没甩干净的鸟屎。
两个小家伙掏鸟窝屡教不改，了了已经放弃规劝，反正鸟群不是吃素的，自会收拾它俩。
了了没想到的是，从水里爬出来的还有堂堂城主大人！没有小野和安安甩干身体的技巧，他成了最邋遢的那个：满身污水黏黏糊糊滴滴答答，由点成线、由线成面，以他为中心摊洒开一大片。
了了挑眉。无怪话本里，女主回首往事常有自省：“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炙热的爱源于盲目崇拜。但凡足够了解，无论何等“谪仙般人物”，生活琐碎都能将之拉下神坛。了了想大声告诉天下女子：若久爱而不得，不用难过。泰半自认为“此生唯一所爱”既不是“唯一”，多年之后再看，亦不愿再爱。甚至羞耻曾经地执着，庆幸之余叩谢苍天，谢天爷让当年自己侥幸的“求而不得”，如同得了大赦逃过一劫。
了了三分惊诧四分生气五分好笑外加八分嫌弃。无关爱与不爱，而是她刚狠夸了他一番，此情此景，他可真是“争气”！
“你……城主大人……好兴致啊！”了了咬牙。
被鸟屎“封印”，牧宸全身僵硬，唯对手心里的雏鸟含情脉脉。听见了了声音，他尽量眼动身不动，看向了了。愣了愣，缓缓抬起雏鸟，“额……”，牧宸他边说话边找寻自己声音，鸟群的警告还在他脑子里嗡嗡回响，自己的声音反而远远地、朦胧地飘荡，听不真切：“你信吗？我徒手孵出了一只小鸟儿。”语气有不可思意，还颇有几分骄傲——托雏鸟的福，他的这只手是后院唯二没有被鸟屎羞辱的地方。还有一处是他放在院里的书。可见鸟群没有被愤怒冲晕头，它们记得弃园的书无论如何不能惹——“你们看，它可爱吧！”刚出壳的雏鸟其实有点丑。然而娇弱的生命是感应了他的温度在他手心里诞生的。一种奇妙的、从未有过的羁绊从他心尖生出与雏鸟相连。如此羁绊，他非但不嫌麻烦，反而心口暖暖。
了了揉揉脑门儿，她信啊。因为现在这个问题一点不重要。如果她带上来的丫头对她和他彻底失望，做点什么，她半年的月俸哗啦一下就全没了。所以，城主大人，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平时的冷傲威风，小姑娘很吃那一套！
“把它先给我，你们先去洗洗。”了了伸手想接雏鸟。牧宸拒绝：“你手太冰！”
了了耐着性子，找来一个和书本差不多大小的木盒，垫上棉絮铺上细布。牧宸虽不太满意，眼前只能将就。接过雏鸟，了了立刻大步退开，毫不掩饰地嫌弃。遥指后门走廊尽头的石室“城主大人你快去洗洗吧！小野、安安你们带他去。你们也好好洗，快快快！”
三个邋遢身影互相嫌弃且自我嫌弃，行姿别扭地移进石室。
了了身后走出一个白衣白脸的少女，看着牧宸离开的背影，悠悠问道：“他就是你说能帮我的人？”少女摇摇头，鄙夷道：“鬼牧大人，你可不能骗鬼呀！”
“他平时也不这样！”解释的话总是苍白。至少白衣少女没有半点相信的样子。
石室里有一池干净的温泉，有墙有顶，不会被鸟屎污染。石室里还做了管道将温泉水引高至头顶。小野教牧宸拉开机关，温暖的水从头淋下，三个被“封印”的身形，渐渐恢复了敏捷与自信。尤其是牧宸，有那么一瞬，他体会到花草遇见春风、鸟飞天空鱼回江河的幸福与快乐——他，又是一个干干净净人的了！
小野和安安冲了个痛快，然后拉着牧宸下水泡个舒服。
同被鸟屎洗礼，同为患难兄弟，小野看牧宸顺眼了不少，甚至主动帮牧宸擦背。
牧宸给安安顺毛，将后背交给小野。别说，小猕猴手劲可不小。
第一次，猕猴给他擦背。第一次，他见识到小鸟地团结。想想鸟鸣震耳时，自已居然有被威慑到的慌张，不禁苦笑：小小鸟雀愤怒时尚能群起而攻之，爆发摄人胆气的力量。可人呢，每每自负高高在上，胜过万物，遇事逢敌（甚至都不怎么强的敌）却少有勇气做点什么。战战兢兢不为筹谋反抗，而是生怕没了曲膝跪拜、称奴称俾的机会。抛却尊严求来一时苟安，非但不为耻，反倒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人，哪来的自信傲视万物！
待他们洗净出来，后院也已被大雨冲刷干净。雨水清洗了大地也清洗了夜空。牧宸站在院中对着透彻的星夜舒展四肢，享受着山顶夏夜的沁脾清爽。
当然，也可能是了了给他找的衣服过肥过短，故而特别凉快。
衣服是了了师父的。除此外弃园没别的男装。
白衣白脸少女，又啧啧啧摇头。
“本王来，是要告诉你……”牧宸捧回自己孵出来的雏鸟，郑重宣布。
“告诉我什么？”
“……，本王饿了，等本王吃饱再告诉你。”牧宸挥挥衣袖，捧着雏鸟，夹着书，给自己找到个明亮舒适的地方坐定等吃饭。
“城主，弃园是书肆，不是饭庄。”
“你们自己不吃吗？我饭量不大，你们稍稍多做一点就行。”
“你就不怕我们的饭里有毒啊？”了了一身反骨。自己吃自己做是一码事，被别人催着去做就不大舒服。
“你不怕浪费毒药尽管放，大可拿毒药当盐放。不过河边那晚，你给本王吃的药丸，味道偏甜，放进饭菜里怕不合适。”牧宸意味深长地笑笑。
“你给他吃了什么，孟婆婆的忘忧丸。对，你们鬼牧能对人用的也只有那个了。”白衣白脸少女抢先蹦出来，仗着自己凡人看没见的鬼，凑在牧宸面前好奇打量，“吃了忘忧丸还能不失记忆。鬼牧大人，我开始有一点点相信你的保证了。”
孟婆的忘忧丸对牧宸无用，了了暗吃一惊。转转眼珠，了了想到什么，什么都没说，笑着洗手做羹汤去了。安安摇着尾巴跟过去。
小野眯着眼捧着腮盯着白衣少女。师父说她可能变作厉鬼，特意叫了了去冥府把她领出来，当着她面惩治恶徒，好舒缓她的怨气不再厉化。可是，能管孟老婆子叫“孟婆婆”的鬼，就算是厉鬼也是个有礼貌的厉鬼吧，真能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