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拒绝
干净整洁的病房里，看完资料，众人看床上那个少年心里都不禁多了些许的怜悯。
他们也是巡夜司的人，和床上那个少年的父母做的是同样的工作，而如今看到少年的遭遇，他们又何尝没有感同身受，他们可以不怕死，但谁不怕自己死后自己的亲人子女遭受到同样的待遇，那样的话，他们死了恐怕都不会瞑目。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的沉闷了起来，不止过了多久，突然间，连接着少年心跳的仪器上，那条原本颇为规律的曲线，突然变化了起来，曲线变的平直，这代表着少年的心脏的跳动变弱了。
而看到这一幕，众人脸色微变，不等其他人说话，那个秃头的矮胖男人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少年身边手上浮现出碧绿的能量，就要把手放到少年胸膛上时，一缕雷弧突兀出现。
“滋滋…！”
雷弧跳动，瞬间蔓延开，雷电一瞬间烧毁了周围的仪器，头顶的灯泡砰的一声爆炸开，碎片落了一地。
“不是要死了，而是这小子…要觉醒了。”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起身，看着床上的少年，那蓝色雷弧环绕在少年周围，闪烁着，不断发出滋滋声。
而此刻，睡梦中，那个梦越发的清晰，而在能量，他好像不再是自己，身体还是他的，但他的灵魂却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那昏暗的大殿中，他一把抓住了那个黑袍老人的脖颈，他诡异的笑着，舔了舔舌头。
那个刺青老者老者他，脸上的崇敬变成了恐惧，雷光闪烁，但是，却敌不过他手中爆发出的诡异能量。
沐浴在雷光中，灰色能量迅速将刺青老者吞噬殆尽，连一点灰都没能留下。
他看向其他人，而此刻，其他人脸上，满是惊慌，他们身上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但是，当看到他身上爆发出的雷光时，他们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雷光击溃了一切的能量，而他的双手，硬生生的把所有人都撕成了碎片，不过这次，他吃下的，只有恐惧和灵魂。
恍惚间，他举起自己的双手，他手上满是温热的鲜血，而从地上的鲜血中，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脸，那不是那位神的脸，而是他自己的脸。
他…化为了祂！
突然间他再次陷入了黑暗，猛然睁开啊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也尽数被汗水打湿。
恍惚间，他看到一只手探向自己，下意识的，他一把抓住那只手……
“放松，放松，孩子，你已经安全了…放轻松，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我是在帮你…！”
视野渐渐从模糊变的清晰，赵仪彻底苏醒过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洁白的病房，穿着粗气，喉咙中，传出沙哑的虚弱的声音…
“你们…是谁？”
…………………
许久后，当值班的护理人员清扫完地上的玻璃碎片，顺带着把地上的烟头和烟灰也带走时，临了还看了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眼，道：“病房里不许抽烟。”
男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青年一笑，看向床上的赵仪，笑呵呵的道：“怎么样？冷静下来没有？”
目光在四周扫过，赵仪看向众人…
“你们…是谁？”
“看来是彻底清醒了。”青年一笑，道：“介绍一下…”
“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掉发大叔是孟辉，我们都叫他老孟，那个抽烟的是我们老大，徐庆，你叫他徐老大就行，至于这位正值桃李的绝世大美人，那我就得好好介绍一下了，她是…”
“我叫罗清，帝国巡夜司的人，我有一些情况要向你了解，你最好如实回答，否则的话我不介意采取一些必要措施。”罗清淡淡的打断了青年，看着赵仪，冷冷道。
话语被打断，青年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下去，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不过却也不敢发作。
“巡夜司的人…！”赵仪低喃着，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一个胡子拉碴，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抽烟的流氓大叔，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中年失业的发福大叔，一个好像有点话痨的青年，还有一个…
赵仪看向那那些文件的女人，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龄，样子很漂亮，身材也很好，穿着一声制式的黑色服装，头发也扎了起来，只是…就是平了点，而且还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气质很冷，感觉让人难以靠近，而且她的语气，也非常不客气。
“嗯！你问。”赵仪点头道。
“你为什么会被抓？是在哪里被抓的，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全部详细的说出来。”罗清看着赵仪，冷冷道。
那姿态，那语气，就好像赵仪不是受害者，而是一个罪犯一样，不过，明显看得出来，其他人对她这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有什么反应，更没有阻止。
“我是在回家的路上被抓的，那条路春兰街，至于其它的…不知道。”对方不客气，赵仪也懒得和她客气，这么多年的生活，也让他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越面对强势的人，你就要越强势。
一块木板什么人都敢踩，可满是钉子的木板，恐怕没多人会去踩，虽然那依旧是一块木板。
听着赵仪那毫不客气的语气，罗清眉头微皱，看着他，冷冷道：“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作为帝国公民，你有义务配合我…”
“巡夜司还有义务保护帝国公民呢！那我为什么会被抓走。”赵仪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直视这她，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怕，哪怕她的是巡夜司的人。
有的越少，想要的越少，惧怕的东西也就越少，而且，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他真的，非常厌恶。
“你是想阻碍巡夜司办案吗？”罗清冷冷的看着赵仪，心头也有不爽浮现，她不喜欢被人反驳。
“我配合了，我说了，不知道。”赵仪看着她，好像丝毫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冷冷道：“我正在履行我的义务，希望你也能履行好自己的义务，保护帝国公民的生命不受危害，而不是在帝国公民受到侵害后，向审问犯人一样审问一个受害者。”
“这位大人，我是受害者，不是你的罪犯，你没有任何资格审问我。”
“你…！”罗清脸色一下子变的铁青，握着纸笔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后面，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青年凑到了徐庆身边，小声嘀咕道：“我突然明白了这小子为什么能在那种情况下养大自己和妹妹了，我都不敢这样，这小子，是个狠人。”
徐庆随意的把烟头丢到地上，一脚踩灭，看着赵仪，淡淡道：“若没有这股狠劲，说不定早就饿死了也不一定。”
“呵呵，年少轻狂啊！”老孟笑道，又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
“你确定要阻碍巡夜司执行公务吗？”罗清冷冷道。
“我配合着呢！我说了，不知道。”赵仪依旧毫不退缩，气，他从小到大已经受的够多了。
对视着…数秒后，罗清后退两步，把纸笔塞到了青年怀里，意思也很明显。
青年接过纸笔，走到赵仪面前，笑道：“我叫关海，叫我关哥也行，小关也行，直接叫名字也行，或者可以叫我花丛浪子。”
听着这一连串的自我介绍，看着嬉皮笑脸的青年，赵仪心里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微微点头，道：“关哥好，我叫赵仪。”
“你好。”关海点头，拿着纸笔，道：“接下来，我问，你答，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当然，不想说的也可以说不知道，没事只是程序而已，你懂的。”
说着，关海还对赵仪使了个眼色，而赵仪也是点点头，一笑道：“我懂的，问吧！”
“他们是在哪抓的你？当时具体情况是什么样？”
“春兰街，当时我放学回家，时间应该是下午七点左右。”
“被抓走后发生了什么吗？”
“不太清楚，我被抓走后，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不过，隐约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祭拜，力量之类的…”
“对了，我还听到了有小孩的哭声，还有…”
赵仪详细的叙述着，而旁边，关海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在纸上书写。
“嗯…继续！”
“后来，我就听到了一些诡异的声音，然后我就昏迷了，再往后，我就来这了。”
赵仪的话全是真的，他没有撒谎，只是省略了一部分而已，而那部分，赵仪清楚，绝不能说出来，否则，他能不能活下去还很难说，毕竟，那个可能，让他都感到恐惧。
“行了，那就这样吧！你看一眼，没问题的话签个字，等一会医院检查没问题后，你就可以回家了。”写完最后一段话，关海把纸笔递给赵仪。
赵仪接过纸笔，随意看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在末尾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纸笔还给关海时，他又看着对方，真诚道：“多谢了，关哥。”
关海自然清楚赵仪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的义务，一切为了家园。”
“嗯！一切为了家园。”赵仪点头，坚定的说道，因为他，也是家园中的一份子。
关海又是一笑，旋即把纸笔都还给了后面的罗清，轻笑道：“副队长，搞定。”
那得意的样子，让罗清非常确定，他就是在炫耀，回想起刚才赵仪对自己冷眼相对的模样，又想起赵仪对关海的感谢，她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
目光随意的在纸上瞥了一眼，确认没问题后，把外面的本子合上，看向赵仪，皱眉道：“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明明是同样的问题。”
赵仪随意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有意义，我喜欢胸大的。”
话落，全场寂静，关海看了一眼，默默的移开了目光，同时也移开了和赵仪的距离，他怕等下血溅到自己身上。
“你…侮辱我！”罗清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爱好而已，怎么就侮辱你了…”说着，赵仪又瞥了一眼，看着那张漂亮却冰冷无比的脸，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慵懒而随意的继续道：“而且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当然，如果是我的爱好刺痛到大人的心，那小人就先给大人道歉了…
对不住啊！大人，伤到你了。”看着赵仪那“诚挚”的眼神，关海憋不住了，笑出了声，而另外两人也被憋的有点难受。
听到笑声，罗清立刻转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那杀意便让关海的笑戛然而止，不过，当看到另外两人那纷纷退避的眼神时，罗清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回头深深的看了赵仪一眼，转身离开。
随着门被彻底关上，关海的笑声再也抑制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牛笔啊！兄弟，牛笔！”大笑着，关海对赵仪竖起了大拇指，脸上满是笑意，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和这位这么说话呢！兄弟，你牛比，你别叫我哥了，以后，我叫你哥，赵哥，牛！”
“我只是不太喜欢她的语气而已，审犯人一样，我又不是罪犯，她凭什么这么对我。”看着大笑的关海，赵仪轻笑着说道，也感觉心情愉悦了不少。
“牛…真的牛，兄弟我和你说啊！我早看着女人不顺眼了，仗着有背景，上来就抢了副队长的位置，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好像整个世界都欠着她一样…”
“小关，注意言辞…”
“没事，那女人出去了，她听不见，而且就算当着她的面，劳资照样敢说，就她那比…样…子…”说着，关海回头，话音缓缓落下，看着门口脸色冰寒的罗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过，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别人脸上，比如说徐老大和老孟，此刻，他们脸上的开心都快溢出来了，却还是只能强忍着，看着那对视的两人。
不过，作为队长，徐庆总不能看着下属在医院动手，干咳一声，道：“好了，说正事。”
看向赵仪，面容变的严肃，仪态变的正经，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气质却一下子就变了，好像一下子从一个地痞流氓变成了一个铁血军人。
“小子，我也不瞒你，出了这样的事，你注定不可能轻易脱身，不出意外的话，你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生活在监视下，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老大，你不会是想…”
徐庆点头，沉声道：“加入巡夜司，或者…”
“我拒绝。”
回答来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当他们看着赵仪脸上那毫无动摇的表情时，他们也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不过，他们也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好奇赵仪为什么会拒绝的这么果断。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据我所知，你父母就是巡夜司的人，作为烈士的后人，你…”
“所以，我拒绝。”赵仪打断了徐庆，他看着这个胡子拉碴却在此刻庄严肃穆的中年男人，目光随意的瞥了一眼不远处桌上打开的资料，淡淡道：“而理由我相信你们也已经猜到了。”
注意到赵仪的目光，看着赵仪那毫无波动的表情，此刻，笑容消失了，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沉默良久…
徐庆看着他，良久后，才沉声道：“我承认，帝国确实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好，但只要你加入巡夜司，你就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而且，你应该知道巡夜司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能加入巡夜司，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我知道。”赵仪看着徐庆，轻声道：“巡夜司，帝国在天地能量复苏后建立的部门，只招收觉醒者，直属帝国指挥，加入巡夜司，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我很敬佩你们，我也清楚，加入巡夜司，能让我拿回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一切，但是，巡夜司死亡率太高了，而且，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那些东西……”
“徐队长，你觉得迟到了八年的正义，还能算正义吗？或者…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那种正义吗？”
被赵仪的目光注视着，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心里，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愧疚，因为他清楚，一个九岁的孩子，带着另一个孩子，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要长大有多不容易。
其实刚才，徐庆心里已经想到了更多种可能，他想到了这个年轻人可能会欣喜若狂，可能会思虑良久，也有可能会拒绝，但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年轻人会拒绝的这么痛快，坚决，并且理由还让自己根本反驳不了，而老孟和关海也在此刻沉默了，因为他们也想不出任何让这个孩子再为帝国拼死的理由。
“不就是怕死而已，说这么多干嘛？正义，不是你能谈论的。”听到赵仪的话，罗清心里顿时涌起阵阵怒火，她冷冷说道，不屑的看着赵仪，那眼中，满是鄙夷和不屑。
“你压根就不知道帝国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帝国的存在，你知道有多少孩子无法长大吗？多少人会流离失所吗？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莫名其妙的死去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自己遭遇了不幸，所以就意味所有人都欠你的，你怕死，你懦弱，但是，我告诉你，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死了。”说着，罗清看向赵仪的眼神越发的不屑，鄙夷，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是装不出来的。
“罗副队长，太过了，他只有十七岁，还…”
“还有一个月不到就满十八了，徐队长，我不是孩子了。”赵仪轻声打断了想为自己说话的徐庆。
他看着那个女人，他很感激对方，并且敬佩，甚至，就算对方看他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他也没有丝毫讨厌对方的感觉。
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好人，或许她有些冷漠，有些高高在上，但是，世界需要这样的好人，而对这样的人，赵仪很难讨厌得起来。
他平静的看着她，平静的让人感到让人觉得奇怪，他或许应该愤怒的大声嘶吼，或许应该抓住她的痛点不断的反击，但是，赵仪没有，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无比平静的问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的问题。
“罗副队长，你九岁的时候，和野狗抢过食物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一瞬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在这一刻，罗清想好了的所有的言辞都在这一刻堵在了喉咙里，她沉默了下来，一瞬间，她把心底的鄙夷，不屑，都丢到了不知多远的远方。
心底的怒火悄然消散，剩下的，只有茫然，她在想，一个九岁的男孩，带着一个六岁的女孩，在和野狗抢食物时，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场景，但是，无论她怎么想，那场景都无法展现出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轻松与美好。
而就在这个在四人心里都掀起惊涛骇浪的时候，少年却依旧表现的极为平静，平静的…不像一个少年。
“我不恨帝国，反而很感激帝国，如果没有帝国，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就死了，所以，我会安心的成为一个公民，继续为帝国做贡献，像大部分人那样…
我发自内心的敬佩我的父母，尊敬他们，爱他们，但是，我绝不会像他们一样，为了救一群陌生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抛下自己的孩子…”
说到最后，少年那死死攥着的拳头松开了，就好像释然了一样，也许，他早就想通了，只是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没有机会说出来罢了，而如今，终于有了这个机会，他也就说出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诉说委屈的时候会无比的愤怒，充满怨恨，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有的，只有平静，或许，说麻木更适合一些。
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少年，罗清沉默了，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言语反驳对方。
罗清离开了，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没有再返回，而病房里的气氛，也一下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欢乐，变的压抑。
“你说的对，帝国，确实没资格要求你再为帝国赴死。”
“徐队长，我…”
“没事，我理解，好好休息，还有，不要恨罗清，她是个好人。”徐庆打断了赵仪，走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好好休息，一会你就能回家了。”
话落，徐庆转身离开了，关海也离开了，只有老孟还在病房里，看着赵仪，许久后，才微笑道：“好好活着。”
赵仪一笑，轻声道：“我会的，谢谢。”
明亮的房间，洁白的病床，少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呼吸再次变的均匀，这次，他睡着了，睡的颇为安稳。
或许，对于一个曾经和野狗抢食物的人来说，一次生与死之间的挣扎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曾见过这个世界更恐怖的一面，而那次，他是其中最大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