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去做一头熊本应该做的

早晨我专门漱了口，特意梳了头，自信步伐地走去读书。昨天读了弗兰兹·卡夫卡《马戏团顶层楼座之上》，今天该读什么呢？是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还是哈珀·李《杀死一只知更鸟》，或者不如试试读读王小波。

“哇，你看那个人穿得好正式，一定是场很重要的面试吧。”

“他走路好有气质耶，看着真精神。”

“万一人家要去告白呢”

一个星期四，我正装来到学校的图书馆旁的小湖，那里有一条长椅。我高兴着这一席之地没有人先于我一步抢占。今天，我连这么简单、微不足以的琐事都雀跃无比。面前是满湖萍蓬草和高立的水葱藨草，左手三尺处有棵大树，我并不认得这树的品类，但它为我遮住了初夏高挂的太阳的温度，我要感谢它。相对图书馆，总是给我一种庄严、严肃的紧张感。里面大多数都是为了备考证书而奋笔疾书的，我昨天也见到几个人围在一起探讨虚拟游戏。所以，这里的人都是含有目的而来，当我在图书馆里看书时我显得格格不入，我就只想纯粹地看下书，想看到哪里就看到哪里，想读到什么时候就读到什么时候。我没有任何动机，看的书也是随意的……

我弓着腰坐在长椅上，从第一页翻开，从第一个文字着眼，从第一个情感共鸣。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没能通透一本书故事里要讲的东西.我所习惯把我自己的情感带入当中，于是我在悲哀中舞蹈，在眼泪里大笑，到该是许幽默的部分，我却见到了亲人的离世。当机立断，我放下书，此刻我不在适合读书了，心里有太强的动机要我急切地掌握文章的真谛。

“那个人又在这里看书了。”

“我好像这几天都在这见到他呢”

“真痴迷书籍啊，要是我也能这样多好”

“他肯定是个聪明的老师，脑袋里装着大学问！”

当这些话传到我的耳朵，我的虚荣心开始作祟。此刻，我的读书没有了意义，全然是为了目的——炫耀和包装自己。

平日里，我没有了课就躺在了床上幻想，幻想自己有着各种本领。饿了，有外卖送上门，寂了，有游戏五五开，累了，盖上被子马上就可以入睡。后来，班上要求我表演才艺，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手。他们也都嘲笑着，那是我感觉无形中被贴上了“无能”、“废物”的标签。

直至现在我拼命读书，什么书都读。或许就在那时我的读书早就没了意义。到今天我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是否在伪装。然我依然以往前的心境来读书。我听到了夸耀的话，一切又不重要了，此时此刻，我丢下了书。

好了，我包装好自己了。现在我是一个年轻有为的老师，举止谈吐间都有雅的存在。那么，我再次梳了头，理了理着装。就去见了心仪之人。

我们聊得很合，我们不时就都笑笑，我送你昂贵得礼物，你委婉的接受。我猜测你一定是被我的优秀所信服。许多年前，我就料想今天这个落日傍晚我要在衣袖里变出花朵和鸽子，有足够勇气去抓住对方的双手。我伸出手，我就要得逞的心迫切晃动，我马上就啊，就要抓住你的双手啊！

——可你转身就走，留下一句真的好好去读书。

……我现在要做什么了……心如刀绞……我不需要做什么……我的心脏此时知道要做什么……它也正在如它所知道的去做……

我躺在地上，不是我在我要做什么了。身体机能的崩溃使双脚无法支撑我沉重的身体——我倒在了水面上。我的眼睛发肿，怕以后再不会流泪。因为这由我眼泪汇聚的小水面将是我此生悲伤的壮举，以后定不再有。

眼泪告诉我答案，激素告诉我答案，心灵告诉了我答案。在当时急切伸出手时我就暴露了，我的伪装全部崩裂。我伸出的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手，分明就是长着利爪的熊掌，我惊愕试图解释，然而喉咙里蹦出的是刺耳的兽吼声。连我自己都害怕极了。我知道你更是恐惧，知道我那伸出的利掌在你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鲜明的爪痕。

那你的决定就是正确的。请你原谅我本应是优雅的粗鲁。

我不去感伤，不去流泪，不去作呐喊，不去挽留，不去再写文章，不去造热爱，不去怀念，我就默默放空，悄悄地取下面具。

我懒得漱口梳头，正装也不知道放在了哪里，我记不得自己究竟看过哪些书……

今天我刚好忘了我还是个人，忘记了自己竟然有情感，忘却了我在乎的家人和朋友，连最讨厌的工作我都忘了。我只记得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抓住对方的双手。

之后，我变成了一头熊。不是卡夫卡的熊，也不是《挪威的森林》里的春天的熊。就是一头黑棕色的大熊。我回到市井城乡，你和他们一样面露惊恐用武器驱赶我，于是我回归野外，咬着生肉，就地沉躺……去做一头熊本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