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家人
火热扑面，烟雾缭绕。
孜然味炸开向四周席卷，让路人无不深吸几下，加速了唾液分泌。
炎热的天气里，你总能看到一帮人坐在这几张桌子旁，喝着冰啤酒划拳，尽兴了还会甩掉上衣，光着膀子战斗，大风扇摇着头使劲吹。
“这家很好吃的，我们队要是一起吃饭都来这，我最喜欢他们这的炒粉，夜班我总点。”张扬带着路明非走到冰箱旁，“烧烤吃什么自己拿，别跟我客气。”
“张哥大方，我跟谁客气也不跟张哥客气呀。”路明非咧嘴笑着，占便宜他可太会了，有得吃他从不嘴软。
拿了七八十串烧烤，又点了炒田螺和炒粉，两人坐下。
张扬现在是随时可能要回去出警不方便喝酒，路明非是没怎么喝过，两人这倒是挺和谐，干脆就来了瓶大瓶可乐。
“哥，你们今天为什么抓我呀？方便说不？”路明非小心翼翼的看着张扬。
“也不是什么秘密。”张扬喝了口可乐。
路明非耷拉着脸，“因为那个通缉犯？”
“对。”张扬点点头。
路明非有些疑惑，好奇问道：“那为什么要抓我？”
“这个通缉犯之前有过找未成年人帮忙的先例，上一次抓到他的尾巴就是发现一个未成年报案人有问题，才揪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张扬说着，突然怒火中烧，怒道：
“你们这个年纪，最容易崇拜那些斗勇好狠的人，你们还年轻，认为这很酷，认为酷比什么都重要，也最容易被人带歪，唉。”
路明非理解的点头同意。
张扬看了看路明非，见路明非没有继续追问，松了口气。
孩子还是待在孩子的世界吧。
……
晚十一点，张扬开着车将路明非送到小区前。
“喏，给你换好了。”张扬丢过一串钥匙。
路明非接住，闻言一喜，本来对于够不够钱修门的担忧就放了下来，满心欢喜的忘了是谁踢烂的门。
“麻烦了张哥。”路明非下车，站在路旁挥手，“路上慢点。”
路明非开门时才想起婶婶，他要怎么跟婶婶解释才有可能不被狮子吼呢？
还不等他想通………
“路明非！”
惊天动地的尖锐声音响彻楼道，像是一只狮子在怒吼。
房间里趴在桌上睡着的路明非被吵醒，掏掏耳朵，感觉这声音好熟悉。
抬眼看到了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2月28日
路明非愣了愣，然后就跳了起来，赶紧跑去开门。
这是叔叔婶婶回来的日子。
路明非后悔得肠子都发苦，苦到口干舌燥，早知道就不跟老唐通宵打游戏了，打着打着竟然趴倒在了桌上，没有出来等着提前说明。
畏缩缩地打开门，露出中年女人那张愤怒的脸，双手叉着腰，眼睛冒火。旁边抱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讪笑着想要阻止。小胖子神情怯怯站在一旁。
正是叔叔一家，听到开门声同时转头看来。
“路明非！你想干嘛！不带你去旅游你就不想让我们回家是吧，把锁都换了，真是个白眼狼！”
婶婶的唾沫星子全喷向路明非，但最致命的，还是那音波贯耳，她的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愤怒，看着路明非，像是看着鸠占鹊巢的那个鸠。
“别这么说，明非不会这样的。”叔叔拉着婶婶，有些尴尬，他当然不相信路明非会做这种事，又觉得在外面争吵有些丢脸，赶紧将几人都推进门，“有什么误会我们进门再说，别生气，别生气。”
路明非在心里给叔叔点了赞，抬头看到婶婶想要冒火的眼神又蔫吧的低下头，绞尽脑汁编造一番，这才小声解释道：“前两天有小偷撬门，把锁弄坏了，我没钱，警察叔叔帮忙换了个。”
听着路明非说话，叔叔的尴尬化为担心，上去抓着路明非上下看着，“明非，你没事吧。”
“没事，他有点笨，警察叔叔来的时候，他刚刚撬完锁。”路明非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偷偷撇了眼脸色好看不少的婶婶。
“没事就好。”叔叔拍了拍路明非，以示安慰。
“哼，那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提前说！”
“我没有手机……”路明非小声嘟囔。
婶婶瞪大眼睛：“你没有手机，难道你还没有嘴么！去外面小卖铺问问不行么！跟警察借一下不行么！”
叔叔赶紧插到两人中间，笑道：“好啦好啦，他还小，发生这种事想不到也正常。”
婶婶横了叔叔一眼，扭头拖着行李箱进房间。
叔叔笑着拍拍路明非肩膀。
路明非勉强跟着笑笑。
等婶婶整理完，煮了四碗面，叔叔冲着路明非挤眉弄眼。
路明非知道，这是成年人的道歉，是孩子无法拒绝的服软。
大人好像长大了就忘了怎么认错，忘了道歉和补偿才是应该做的，而不是让人给台阶而下。
可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对下的道歉服软就是台阶，让下给递过去的台阶。
路明非当然是识趣的，他自认为早早认识了世界，面子什么的重要吗？
他笑着凑到餐桌吃面，边吃边称赞着手艺，叔叔及时上线搭腔，婶婶冷笑骂着两人不安好心，这危机事件也就过去了。
三人进屋睡觉，呼噜声几乎瞬间传出。
路明非站在窗边，看向窗外，今天天气很晴朗，老旧小区的墙面坑坑洼洼，路上也是坑坑洼洼的，路边的草地没人清理，长满了鬼针草，几个小孩横穿抓了几只蝴蝶，小孩的母亲看到了，笑着走过来说着什么，蹲下给孩子清理衣服上的刺。
很平常的事，却总会勾起某些回忆。
路明非记得，小学的时候，妈妈带着他去公园玩。
那时候，他妈妈是最漂亮的，学识还高。
所有小孩都羡慕他。
有一次开家长会，路明非站在校门口等着，几个同学也等着，大家都炫耀自己爸妈，一个说他爸妈怎么怎么有钱，另一个说他爸妈怎么怎么厉害。
然后，他们有的爸爸来，有的妈妈来，那些同学仰着头好像赢了一样。
而路明非呢？
他的爸爸和妈妈牵着手，男的俊女的美，就这么相依笑着走来，路明非冲上去牵着两个人，那时他觉得全世界都在手上。
而其他的同学也是低着脑袋乖乖认输。
小学的路明非成绩名列前茅，自然也没让爸妈丢脸。
只是可惜，六年级快结束的时候，爸妈的工作要转去国外，把路明非丢到了叔叔家，每个月打来一笔不菲的抚养费。
爸妈对路明非确实不差，甚至很好，抚养费给的不少，虽然路明非不知道有多少，可看看家里唯一工作的叔叔的工资，再看看叔叔的车和奢侈品高仿，再看看婶婶打麻将输的钱，再看看堂弟在学校花钱请客得到的外号。
路明非要是不清楚这笔钱有多大，那星际也不配玩了。
莫名的，路明非想起了初中的时候自豪的说爸妈是考古学家，说自己未来也要学考古，那时候所有人都崇拜的自己。
而等到高中的时候，路明非只敢小声提一句在作文里，说爸妈是考古学家。
至于未来学考古？那是提都不敢提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收到爸妈寄回来的信时，是急切期待的，是温暖的。
而上一次收到爸妈的信时，只有爸妈模糊的印象，心底的感受似乎平静得过分，因为千篇一律吧。
路明非看着，突然觉得胸口很闷，闷得心跳声都带着回响。
他突然很期待今年的信。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不期待他们回来了。
只期待一点只言片语提到他。
呼噜声此起彼伏，路明非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那一对对父母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