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回转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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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真正抹水泥的人

影楼的生意现如今一天好过一天,一到周日,影楼门口就大拍长龙,就连寻常工作日,来拍照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张忠辉现在培养出了一个爱好,没事儿就喜欢跑到影楼附近看人排队,然后数人头,计算自己今天又能赚多少钱。

虽然室外婚纱照的业务还没有正式开展,但仅仅是室内婚纱照和写真照,光是预约的,就已经排队到半个月后了。

影楼的生意好,自然有时代因素。90年代做生意,就是天然有光环加成。

这时的产品严重不足,人民群众的购买需求旺盛,而拍照服务也是产品的一种。

所以二十年后的生意人,说起90年代总是会流露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情绪来,因为这个时代做生意实在是太好赚钱了。甚至有种说法,90年代傻子开店都能赚钱。

当然,这也是一种幸存者偏差的说法,这年代做生意赔钱下海失败的人也有不少,说这时做生意容易,也只是和二十多年后产生过剩的时代相比。

而另一方面生意好的原因,刘明旺的广告扇和打折策略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九月份是各大中学、高校的开学季,证件照的拍摄需求旺盛,而福辉影楼的广告扇推广以及低价团购的确吸引了很多人,二十公里之内几乎没对手。艳芳在二十公里外。

而且相较于广州陈的其它照相馆,照片质量也高。除了艳芳这样的老牌照相馆,很多照相馆糊弄事儿居多,甚至他们都不靠拍照赚钱,而是倒卖显影液提炼贵金属来获利。

这些照相馆幕布颜色单一且脏,照明设备就是随便找的灯泡和铁皮反光罩组装的简易灯具,连调节亮度都做不到。

拍出来的照片,人脸都脏兮兮的,头发也乱蓬蓬的,没什么形象可言。

而刘明旺则让父亲规定,哪怕是证件照的拍摄,也要让工作人员为顾客整理仪容,虽不至于使用化妆品,但是把脸上的污渍擦干净,头发稍微梳理一下,或者抹上发蜡还是可以的。

来福辉影楼拍照的除了当地的学生、白领之外,还有不少从乡下和外地来的农民工,这些人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照片拍得好看与否也无所谓,能看出来是个人就行了。

但刘明旺还是让工作人员花更多的时间帮这些人打理,不为别的,就为福辉影楼拍出来的每一张照片都能看上去比其它地方更光鲜体面一些。

张忠辉发自心底觉得没有必要,这些天影楼的收益增长,让他意识到刘明旺之前的低价引流策略是对的。

他还从刘明旺口中学会一个新词汇:“流量”。只要流量够大,来影楼消费的高收入群体也会变多。

然而这些张忠辉眼中的“泥腿子”却完全没有可以在影楼里高消费的可能,拍一张婚纱照一千元起,这些人好几个月的工资,他们不可能拍得起。所以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完全不值得,有给他们擦脸梳头的时间,完全可以多拍几个客户。

于是张忠辉把自己的这个建议跟工作人员提了,工作人员满口答应,然而张忠辉却发现这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依然我行我素。

张忠辉心里有些不满,但是也没办法,毕竟自己是小股东,而张伟福是大股东,又直接负责经营。两个股东一旦意见相左,工作人员肯定是听大的那个。

张忠辉也没有直接去找刘明旺发表看法,这小子肯定不会听,到时候又要碰一鼻子灰,颜面扫地。

更何况之前的几次矛盾也证明了,一旦意见相左,正确的都是刘明旺,就拿广告扇举例,一开始张忠辉也不同意。但这几个月,来影楼的新客多到离谱,几乎都是拿着扇子找上门的。

而且这种把广告印在扇子上的营销办法,也很快被其它人学了去,荔湾区的一个家具城也有样学样,发起了广告扇,销量大增。

在广州这个地方做生意没有秘密,任何和赚钱有关的事情都传播得很快,估计到了下半年,这种广告扇就要发得满城都是了。

这就令张忠辉更加尴尬。既是小股东,生意头脑也没人家灵光,这种情形还乱提什么意见?

而除了张忠辉以外,张义明也在默默地关心影楼的收入。

倒不是在意自己家这次能从影楼赚到多少钱,张义明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自己这个老豆把家里的钱攥得很紧,除非他进棺材,否则家里的钱是不会给自己花一分的,影楼赚钱再多和他关系也不大。

关键是之前和刘明旺的赌约——只要影楼前三个月的营业额超过十万,自己就要帮刘家父子做事。

自从那次说了这句话过后,刘明旺便没再提过,仿佛没有讲过,但张义明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了。

按照影楼现在的热度,三个月营业额破十万是极有可能的……

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要践行承诺,帮着刘家做事?张义明晚上横竖睡不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情有些纠结不定。

……

“阿旺,你的事情我已经跟表哥说了,他没有一口答应,但是愿意见见你,给你提供一些意见和帮助。”

“好的,多谢,电话给我,我自己联系就好了。”

从特区回到广州的第三天晚上,郑学同才给刘明旺打了第一个电话。

就在今天下午,同办公室的吴姐被调到招生办工作了,吴姐叫苦不迭,招生办的工作很是辛苦,经常要风里来雨里去,而且工资和业绩直接挂钩。

吴姐并不擅长跑销售,她人生愿望就是坐办公室,舒舒服服地待到领退休金。于是向姚培芳求情,说自己也可以学着操作电脑,用计算机来做广告,但是姚培芳的态度很坚决。

而之所以那样坚决,也和两天前刘明旺和姚培芳通的一起电话有关。

挂断电话以后,吴姐在姚培芳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喜欢欺凌年轻同事,爱搞办公室政治的滑头形象。

倒也不是姚培芳容易被蒙蔽,或者刘明旺太会蛊惑人心,最重要的是刘明旺之前从来没和吴姐和郑学同打过交道,也没有利益关联(姚培芳以为的),纯粹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评价此事,所以听上去更公正,没有私心。

“姚姐,我之前在我爸的厂子也见过不少这种情况,其实这是很多国营企业的通病了,人浮于事,甚至老人们还会团结在一起排挤一些技术好、能做事的年轻人。”

“久而久之,企业就像一个长满血吸虫的病人,被完全剥夺了生命力,想救也救不回来。虽然我不太了解姚姐你的明星学校的人事构成整体是什么样的,但是我猜,学校里像郑学同这样的年轻人不少,而像吴姐这样的老人也不少。”

“国家为什么要搞深化改革,为什么国营和民营同台竞技,前者几乎没有一战之力可言?这其实就是原因。我听我老豆说过,在改革开放之前,很多国营店里,哪怕给墙上一个洞里抹水泥,都需要三个人:一个托着一盘水泥,一个人抹灰,而另一个则负责用手指指着墙上那个洞。”

“据我观察,姚姐你的宣传办公室,就像是个抹水泥的三人小组,而真正在抹水泥的,只有小郑一个人。如果只是吃干饭也就罢了,就怕出现那种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有意拖后腿的现象发生。”

“听说姚姐你的明星学校已经开到广州了,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以后还要开到上海、杭州、南京去?这样的话,宣传部就不能只有一个办公室的规模了,而有吴姐这样的人在,像小郑这样的人永远无法发挥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