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我，蓝霞（6K合章）
甲壳搭建的房屋里，我轻轻从身下矮小哺乳动尸体里爬出来。
随着我在它体内的血管、肌肉、组织、神经的抽离，这副身躯如同一层薄薄的纸片缓缓耷拉在地上。
这就是我初生时对寄生原体的印象了。
爸爸妈妈看我浑身蓝色，给我起名为“蓝霞”。
我很高兴，我第一次有自己的名字。
我和爸爸妈妈高兴得用头上的软体触须碰撞着，表达着此刻的兴奋。
三岁那年，我总是哭着和爸爸妈妈说眼睛里有东西。
但是他们带着我去检查，并没有发现问题。
就这样在医院待了好长时间，他们说这是“飞蚊症”一种心理现象。
在经历了一段毫无意义的治疗后，为了不让爸爸妈妈继续花钱，我决定向他们说我好了。
父母舒了一口气，连忙拉着我向医生道谢。
从小我就知道，我们家里很穷。
如果有钱的话，爸爸妈妈也不会把我生在死去的尸体里了。
更何况那副我出生的躯体还十分佝偻、矮小、瘦弱，是他们在坠落的太空垃圾中找到的。
我很羡慕那些有钱家庭的孩子。
他们的后代在出生前就注定高人一等。
那些人的父母会通过雇佣基因医生，挑选一具十分健康、强壮的寄生原体。
母亲会把卵细胞产入其中，再让父亲把精细胞注入后形成受精卵。
这颗受精卵从小就会汲取丰富的营养、结合寄生原体的优秀基因让它茁壮成长。
我很难过。
我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五岁了，我上学了。
大家都身材高大，有的长着翅膀、有的爬得快、有的长着外壳……
只有我是孱弱的躯体。
那具我出生的寄生原体没有给我任何有用的能力。
唯独那眼睛里不断飞舞的东西。
我好悲伤。
又是一年，我学会了算数。
原来我眼里这紫紫的东西是数字啊。
我看着它不断变化，时而增加、时而减少……
直到有一天我刚走出教学楼，它立刻下降到个位数，似乎马上要归零了。
我退了一步回到教学楼里，它又增长了一大截，但相比之前还是少很多。
又退了好几步知道靠近背后的结实墙壁，它才恢复到原来的数字。
嘣！嘣！嘣！嘣！
我震惊地看着外面，铁雨！
“下铁雨啦——”
“快找掩体躲起来。”
“快，拉响警报！”
……
我看着那些教学楼外面的同学被一个个熔融的铁雨砸碎、被那恐怖的高温烤焦。
就在我刚刚站的地方，也有不少铁雨的碎块飞溅，砸伤了好多同学。
太吓人了！
要不是我因为好奇眼里的数字，恐怕已经死去了吧。
铁雨可真是可怕的自然灾害啊！
政府说那是太空里无数的金属碎片被黑洞所吸引，飞到行星轨道上后被星球重力捕获的。
我听不懂。
难道其他星球周围也有这么多金属碎片吗？
那些星球的生物会怎么生活呢？
会不会天天都要“打伞”？
我不断想象着脑海中的外星人，不知不觉忘记了恐慌。
我回到家，妈妈抱紧我问我有没有事。
爸爸也被铁雨爆炸后的碎片伤到了。
我不敢说我眼里看到的数字，我害怕爸爸妈妈又花钱带我去看病。
又过了两年。
我彻底知道了我眼中的这串数字：我的寿命。
我可以提前知道我的生命还剩多少。
个、十、百、千、万……
我还能活30年。
好短。
那些有优秀寄生原体的同类平均都有60年寿命，甚至还有100年的……
怎么办……
我好难过……
这个世界好不公平啊……
但只能这样带着忧伤与郁闷生活。
我活到了10岁。
靠着这个能预测寿命的能力，我在过去的10次大规模铁雨里没有受到一点伤。
现在是我们脑蛞蝓一族最重要的生命节点。
有一场考试将决定我的一生。
他们都说这是公平的。
整个星球用一张卷子、严格的作弊检查、没有人有分数特权。
这次考试决定了政府所直接分配的岗位质量，优秀者能有很高的报酬。
成绩差的坏学生只能拿到勉强维持生存工资的岗位。
但是寄生原体品质的不同，意味着我们脑蛞蝓一族个体天生的智力差别。
这是基因上的天生特权啊……
有钱人能买到更好的、鲜活的寄生原体、穷人没钱只能买低劣的、死去的寄生原体。
穷人的后代知识愈低、收入愈低、更不能为后代买到优质的寄生原体。
好不公平啊。
可那些来自优秀寄生原体的却能一直优秀下去。
庆幸的是，我的脑子居然很好！
我在小时候甚至被检测出了智力缺陷，但是随着成长居然比那些优秀寄生原体的同学还要聪明。
至于考试。
是否能用寿命减少、增加来在考试作弊呢？
不行。
它只是一个显示器。
我用它解题时，明明写错但数字却增加了。
有时明明是对的答案，但是我填上去后数字却减少了。
我甚至有些怀疑它到底是不是代表我的寿命了。
开始考试了
我撇掉心中杂念专注于解题。
……
这是最后几道大题了。
我曾总结过越是有压力、紧张我的思考就越快。
题目1：我们的祖先曾与哪种类别的生物进行过大规模共生？
α：哺乳类β：爬行类γ：节肢类δ：鸟类
好简单啊，我脑中回顾过去瞬间就想到了答案：β
题目2：原始共生体诞生于哪种种环境？
α：极地β：丛林γ：雨林δ：温泉
答案：δ
我看着这卷子，又看着眼里的数字不断上涨。
果然！
分数越多，岗位越好，寿命就越高。
题目2：为什么我们的祖先与原始共生物种断绝关系？
α：它们过于愚笨
β：它们怀疑我们
γ：我们发现了更优秀的生物
δ：它们过早灭绝了
我迫不及待的填上正确答案：β
不出意外，我将获得满分！
我满意地看向眼中那串数字，它正在飞速下降！
3年！
我顿时呆住了，为什么这次下降这么多？
曾经也有过因为填写正确答案而寿命下降的情况。
为什么。
为什么这次会暴跌？
我连忙把最后一题答案换掉。
果然，寿命恢复到了原本水平。
我不解地揉搓着头顶蓝蓝的触须，切换着答案。
只要我选择正确答案那寿命就锁定在了3年，丝毫不变！
满分与99分对寿命的影响怎么这么大。
我默默地把随便一题改成错的。
数天后分数公布。
没有人满分，我和不少人都是考的最好的那批。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考试想要满分也不是那么困难。
为什么每一届都没有人考满分呢？
还是……那些满分考生的名字没有被标注出来。
3年后。
我如愿以偿的选择了研究岗位，成为了一名科研人员。
“蓝霞呀~你可有出息了，要好好工作~”
母亲用触须抚摸着我的头顶。
蓝霞……我照了照镜子，笑了笑。
或许我现在的外表应该被叫做紫霞——我的肤色越来越紫了。
我的记忆里越来越好、脑子越来越聪明、身体越来越强壮、精神越来越旺盛。
我高高兴兴地走出门前往研究实验室。
咦？全息影像剧场里居然在庆祝。
那是，我顿时发现一个大大的鼠人印象正在被观众喝彩。
不只全息影像剧场、市政广场、商业中心、外交区都有这些老鼠的海报。
它……好像和我的寄生原体是同一物种？
不对，似乎有不同的地方。
颜色！
我记得我出生的寄生原体是……紫色。
我满怀着好奇走进市政广场去观看海报：
感谢与拉奇工业公司开通通讯10周年。
他们是一个对我们脑蛞蝓一族充满好奇的慷慨公司。
每五年就会无偿给我们一笔无息贷款与技术。
尤其是今年赠与我们的【轨道垃圾收集】科技，极大增强了未来我们清理太空碎片的工作进度。
看着眼前的字，我愣住了。
每五年……三年前的考试……
没有满分考生……对我们脑蛞蝓一族充满好奇……
我不禁有点毛骨悚然：真的是无偿吗？
我努力让自己沉浸于工作之中，忘记这件“巧合”。
又过了数年……
我20岁了。
我在研究实验室工作了七年。
优渥的工资让我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
我有钱为父母买更好的食物、有钱买更大的甲壳房屋、能去豪华的全息影像剧场让自己放松。
这种生活真好。
我看向我的寿命：60年。
哪怕基因上的先天寿命缺陷。
在丰富的物质条件、医疗条件下依旧能然我再活60年！
今天，我和父母一起去全星球最豪华的全息影像剧场。
在进入前，我看到了街上那些正在游行的学生与工人们。
肉眼可见，他们都是劣等寄生原体的产物。
孱弱的躯体、缓慢的速度、满身疾病……
他们高举手中标语、喊着口号在反抗现存制度的不公。
我笑了出来，哪里有不公？
我一边品尝着他们一辈子也买不起的植物汁液，一边看着台下的“演出”。
可惜不久之后他们就被驱散了。
无聊。
我回到全息影像剧场内坐在家人旁边。
观看过程中我发现眼睛上的紫色数字在狂跌。
地震？铁雨？飓风？
不对，这里可是用最先进的纳米金属打造的建筑！
怎么可能……
砰！砰！砰！
一群人拿着武器冲了过来。
正在包围着剧场里的富豪、权贵们。
我震惊得发现那不是之前在旁边游行的群众吗。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保安……
保安……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保安这个岗位也是划分给低分差生的。
我连忙起身想拉着父母寻找着其他出口。
我上前伸手的瞬间，眼里数字开始暴跌。
我痛苦地发现每当我朝面前的父母走近一步，我的寿命就会减少一些。
“蓝霞，怎么了？”年迈的母亲正颤抖着触须望着我。
我不管那么多拉上他们开始跑路。
每到一个出口、道路前我都望一眼数字。
凡是下跌的都立刻逃离，就靠着这种方式我找到了“最优解”。
我推着父母拼命向前跑去。
砰！砰！砰！
数声枪响，我倒了下来。
再睁眼时已经是医院。
父母安然无恙，我感受着被撕裂的身体，看向了那串数字：20年。
我痛哭着，哪怕能预知寿命，也无法躲避意外。
唯一能让我内心平静地就是旁边显示器的新闻里，那群残暴的造反者已经被平叛了。
他们的尸体被游街示众。
其幕后主使被曝光，是一个资助银河内多个帝国境内叛军的境外势力。
戈堤坎同盟！
他们打着拯救压迫者的口号煽动叛乱。
拿到境外势力资金的不只是此处那群叛乱者。
甚至有一个刚刚完收债的仁善企业，都被这个邪恶势力所资助的两股叛军所袭扰。
我恼怒地看着只剩20年的寿命，怒骂这这个该死的戈堤坎同盟。
随着身体的恢复，我决定转入研究实验室的生物学部门。
我参加了一个最新的计划研究项目：【基因裁剪】。
一旦有了这种技术，就能进行自我基因修饰。
延年益寿、强壮、善于适应、聪慧等海量优秀基因将任我们挑选。
当然，这里的“我们”只特质统治者和有钱人。
不过这个研究过程并不容易。
每一种生物提取出来的基因样本，都会被制作成符合脑蛞蝓体质的基因药剂。
这种永久改变基因的药剂被称作“基因修饰液”。
只要能找到延长寿命的基因修饰液，我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还有希望！
刻在基因里的求生欲望让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5年后
我在这个岗位没日没夜地工作了五年，又经过大量金钱的贿赂。
我成功进入了药剂检验岗位。
我的工作是把来自不同生物的基因修饰液灌入到实验体体内，观察其反应。
这些实验体有的是动物、有的是人。
其实我私下把药剂瓶靠近嘴边，观察紫色数字的变化。
每当是有益基因变异我都偷偷自己使用一份。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又是五年。
就这样我身体里的正面修饰基因越来越多。
我的外观也开始发生变化，更壮、更高、更聪明、能长出坚硬甲壳……
可唯独没有增加寿命。
为什么！
还有10年！
我断绝了和家人的往来，近乎疯狂地研究。
我不断尝试各种有益药剂，它们少得可怜！
我的躯体在一次次基因修饰中发生着畸变。
不过成年后的二次发育的情况，对于我们拥有复杂基因的脑蛞蝓一族太常见了，没有人在意。
一天梦里，我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里是一片由黑绿色、不断冒泡的沼泽。
无数微生物、在里面爬动。
看着这一幕，我却不觉得丝毫恶心。
周围一只只生物不断变幻出万千心态，演化成自己舒适的模样。
那沼泽里面的虫子、细菌飞舞过来，将我眼前的那段数字不断修改！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太美好了。
我高兴地近乎疯狂。
突然，我睁开了眼睛。
梦，醒了。
我失落至极。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相貌一步步衰老，除了肤色更紫以外就只剩下身体上的畸变。
又过了九年……
没有任何变化……
由于使用了过多基因修饰液，我体内的数十种基因已经发生冲突。
哪怕是我们脑蛞蝓一族的超强兼容性底层基因，也无法支撑我进一步尝试新的基因修饰。
痛苦、悲伤、愤怒、焦虑、恐惧将我淹没。
我恨当初那群闯入全息影像剧场的叛军。
万幸，他们已经被全部处刑了！
我恨当初那个资助当地叛军的戈堤坎同盟。
万幸，他们已经被自己的核弹炸灭绝了！
我恨……
强烈波动起伏的情绪使我晕头转向。
我如同跌入波涛不断的海洋中，正在溺水窒息！
模糊中，我跟随身体的本能走进了生物基因提取部门。
隐隐约约有什么存在拉扯着我。
我看像了前方。
那是——一个紫皮老鼠尸体！
我连忙调取信息。
这是政府在近几天用轨道垃圾清理技术从太空废弃船只里找到的。
它是为数不多的紫色品种拉奇，被拉来进行基因提取。
我大为兴奋地将其基因组提取出来，拿到了紫色的基因修饰液。
我把它靠近嘴边，看着眼前紫色数字不断增加。
我直接喝了下去。
果然！
我感受到了全身都在充满活力！
我感受到了体内生机的不断涌动！
我感受到了脑内思维的不断跳动！
我感受到了深入灵魂的极致精神快感！
这一刻，我开始了升华。
一旁基因提取部门员工见我如此高兴，不解道：
“经实验来自它的基因修饰液对我们脑蛞蝓一族没有任何效果，你高兴什么？”
我屏蔽了一切外界的感知，眼里只有那串不断跳动的数字。
还在增加、还在增加、还在增加！
亿、兆、京、垓、秭、穰、沟、涧、正、载……
最后，我眼前长到不可计算的数字变成了个位数。
一个横着的8
∞
我感受到了……
那是身旁部门员工的惊恐情绪；
研究实验室科研人员的恐慌情绪；
整个城市区居民的四处逃窜；
紫色的大门已经浮现、它即将打开。
我不断伸出我的“肢体”，让同胞们一同进入这神圣的世界。
……
我感受到我的身体消失了一切痛苦、疾病、衰亡、疲惫。我感受着身体的不断地扩张、增殖、繁衍。
同时，这副身躯还充满力量、渴望更多、更强。我脑内的思维能够超越恒星系的限制、享受着精神上的无上愉悦。
现在我要把它带给所有人。
银河系里的所有文明。
……
“各位同胞们，现在国家已进入战时状态。中州的研究实验室出现特殊病毒，它感染了其附近大部分居民。”
“此病毒会通过被感染者的本能撕咬、抓伤、接触传播，请大众做好防范准备。”
紫色的病毒开始随着空气、水流不断传播。
海量感染者开始形成尸潮对幸存者发动攻击。
数枚导弹、白磷弹在我身上炸开。
无数机枪、激光、子弹射向我的身体。
我毫不在意，因为我眼里是这颗星球的全部。
我的身躯向着这颗行星、地表、地幔、地核、地心扩展着。
……
一切都安静了呀。
我感受着周围的寂静，把恒星系里的金属碎片都牵引到了我身体表面。
我感觉穿上了一层外骨骼。
我停止了思考，但思维却能不断延伸，超越了这片恒星系。
冥冥中一股极其讨厌的波动，一个蓝色星球。
如同下意识地拍苍蝇一样，我拍了一巴掌。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就讨厌这颗星球。
竟然有一些奇怪的生物顺着我的手臂来到了我的身躯上。
无所谓了，我只需要闭上眼睛跟随本能即可。
我能感受到未来某一刻我会自然苏醒。
那时整个银河都会一同进入这个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
……
zz……zz
有蚊子在叮我？
……
好烦，好多蚊子。
唔……我好像损失了好多细胞。
我的躯体被他们不断攻击、焚烧。
我睁开双眼。
回来吧，那些拥有我身体的孩子们。
离开那些金属碎片，是时候回归我的怀抱了。
……
我看着那些舰队轰炸着我的外壳。
刚好。
整个恒星系的金属碎片所形成的外壳，它太厚了。
我抖了抖身子，摆脱这厚重的外壳。
看着那些灰尘在我身上不断打来打去。
那是什么？
灵族！
灵族？
灵族……是什么。
不管了，好讨厌的物种。
它阻碍了我的一切计划。
计划……我过去有什么计划被阻碍了？
不管了，过去灭了再说。
这些金属仪器居然阻止了我思维的转移！
有一个东西朝着我飞来了。
所有的防护措施都被打破了。
这个金色的生物把那个炸药一样的东西送了过来。
我看着眼前的∞，我怎么可能会死亡？
他以为这样能杀死我，但是我的精神早已超脱了现实。
……
很轻松。
在这个生物最痛苦、虚弱之时我冲进了它的精神空间。
咦，这里怎么有一个冒着紫光、裹着白雾的戴森球？
那个戴森球上散发的恐怖情绪让我又一次有了害怕、恐惧。
那些白雾好像有思维，像是活着的一样。
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寿命将至的脑蛞蝓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