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姑
“玉姑，你莫不是烧糊涂了，快快躺下吧。”妇人喂罢热水，见她胡言乱语，催促其赶紧躺下。
随后，妇人从身旁拿出一个小包袱，迟疑片刻道：“你盖上这寒衣，抵一抵凉意吧。”
啊，乔茜茜随即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场面，相当熟悉。
早在昨天，又或是前天，她还在家悠闲地过着寒假，瞥眼瞧见外公看的戏曲，讲的就是这个场面。
乔茜茜记得，自身这个角色拒绝了寒衣，说要留给哥哥。果不所料，最终女子风寒未愈，病逝离去。
那时候，她还和外公吐槽，说这女的好笨，装什么大义，寒衣只是盖盖又不会坏。大不了，等病好了，洗洗照样能用，小命自然要紧。
所以，她当下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好的，嫂嫂，谢谢。”乔茜茜连忙接下包袱，抖豁出寒衣，四方正正地盖在身上，瞬觉通身热乎，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破庙四周的风暂时是吹不进身子了。
她稍稍惬意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那妇人替她掖了掖衣角，转身又扒拉那堆摇曳不定的火堆，企图不让它熄灭。
空气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霉味和淡淡的焦烟味，偶有寒风吹过，带起一片雾蒙蒙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
妇人许是眼里进了沙，背着乔茜茜无声地抹着眼角。
乔茜茜热乎被子一盖，头脑顿觉清晰不少，登时转悠着眼珠，仔细回想外公看的到底是哪部戏曲。
“寒衣，寒衣……”这个关键词在她脑海里反复转悠。
“嫂嫂，我的哥哥可叫范喜良？”乔茜茜似乎残存印象，但又不太确定。
妇人再次泪眼婆娑地回转头来，粗糙的手捂了捂乔茜茜的额头。烧倒是退了些，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你好好休息，莫要开口说话，保留些体力。”妇人关切地叮嘱道，将乔茜茜按下保持平躺姿势。
“嫂嫂只管回答我，我没事。”她刨根究底地发问。
那妇人眼睛一红，再次发声哭泣起来：“喜良兄被差役抓走修筑长城，至今未有消息，我们还得去寻他……”
“哦……”乔茜茜心里没有波澜，毕竟不是她的哥哥。
但是碍于此情此景，她也配合着掉了几滴眼泪，一来是向妇人证明自己记忆恢复，二来感慨一下自己悲惨的身世，上一局开篇不利，这一局还是死样。
自己可能有幸活过来，但这妇人，哦不，这孟姜女定是死路一条。
该死的封建社会，女性就没几个能过上安稳日子，更不要说福寿康宁了。
“唉……”乔茜茜叹了口气，一叹穿越剧本凄凄惨惨戚戚，次次都是将死之人；二叹周遭世道炎凉，百姓没有安身立命的大厦。
对了！这次是孟姜女哭长城，被秦始皇逼迫，终落得一死，关我范玉姑啥事？
只要庙里躲过一劫，大不了我和孟姜女分道扬镳，这范喜良不寻也罢。
亏得乔茜茜凉薄的心思！
但是话糙理不糙，乔茜茜作为21世纪的文科生，早知范喜良被压长城，死局已定。不论何人去寻，不过是枯骨一具，还可能碰上奸佞的赵高和残暴的始皇帝，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遍被追杀的逃命滋味。
乔茜茜想着想着，伸手不禁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子和前胸贴后背的腹部。
她熊猫血外加贫血，古代又没有会插管开刀的良医，她不愿意白白血流成河，一命呜呼。
此刻，儒家的那套“仁义礼智信”全然被她抛在脑后，只要自己能苟活着，其他不必在乎。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孟姜女眼前的火堆摇曳不定，终是熄了火。她以衣袖拭泪，开始收拾起包袱，而后转过头来，摸着乔茜茜的额头，询问道：“玉姑，你可好些？”
乔茜茜本想再躺一会儿，奈何孟姜女寻夫心切，估计是等待不得。
“好些了……这寒衣你收起来罢。”她支起上身犹豫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中气恢复了点，又掺杂着舍不得寒衣的犹豫。
二人收拾完为数不多的行礼——也就是那件寒衣，一切准备妥当，乔茜茜被孟姜女扶着肩臂，前脚刚跨出庙门，便停下行进的步伐：“此去路途遥远，唯恐拖累嫂嫂，难以及时抵达长城。”
她佯装无奈，手抚额头续道：“要不我与嫂嫂就此别过，我暂且去附近驿站或是医馆，待病情好转，体格康健，再追上嫂嫂，如何？”
孟姜女抬眼望去，北方土地辽阔，茫茫荒野，方圆几里不见人烟。
“玉姑，待到下一个村口，你再和我分别吧。此处人烟稀少，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孟姜女为乔茜茜拨正松散的发丝，将其病恹恹的身子笼在怀中，企图为其遮挡瑟瑟冷风。
“那就多谢嫂嫂了。”乔茜茜见四周丘陵起伏，无人兽经过，心中亦泛起嘀咕，不敢就前。
听孟姜女一说，颇觉几分道理，便顺坡下阶，应了她的建议。
二人在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从白天再次回归黑夜，脚底足足长了十来个泡，眼前方才看得见几家明灭的灯火。
如此晓行夜宿，乔茜茜实在力有不逮，坐在沿路凸起的青石砖上：“好嫂嫂，前面有几处人家，我们待会儿且去落脚歇息一会儿。”
“嗯。”孟姜女站立在乔茜茜身旁，不多言语。
今夜月明星稀，四周农田被照得通亮。虽不如白天那般明媚，但也是见人见物，清晰有致。
乔茜茜低头捯饬两只肿得发泡的脚，刚想叫唤两声，向孟姜女吐槽吐槽，冷不丁瞥眼瞧见她的两只破草鞋，早已浸润了肮脏的泥水，脚踝处的血水还在时不时地渗出，滴滴流落至地面。
“嫂嫂，你的脚……”乔茜茜大跌眼镜，这双脚还能走路？
孟姜女闻声低头，随即再次向远处张望：“不妨事，玉姑，我们赶快走吧，夜路在外，恐豺狼靠近。”说着便扶起乔茜茜的胳膊。
乔茜茜闻声四下张望，没见着瞳孔发光的豺狼，倒是隐约听见了几声狗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