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灵感之花需要灌溉
罗宁躺在ICU里，肖讷和李不隔着玻璃望着他。
罗宁身上扎得全部都是管子，头部包了一重又一重，昔日红润似苹果般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
此刻距离李不和肖讷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肖讷出走陆帆工作室，陈成钢工作室渐成肮脏之地，朱克平、李心一聚众XX被抓后，虽未牵扯到陈成钢，但李不再看陈成钢时，已然是陌生目光，此刻，两人再见，却没心思说这些事。
他们眼中只有罗宁。
“医生说有可能醒不过来，醒过来也有可能瘫痪，以及颅脑永久受损。”李不说，“康复如初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
“重物攻击……”肖讷心中怒气充盈，他有猜测，却不能肯定。
罗宁最近一直在给他送情报，能准确抓住朱克平聚众XX的证据，也有赖于罗宁提供的情报。
此刻，肖讷的手机中，有一张罗宁发来过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一件略显模糊的红色雕塑作品。
即便模糊，也能感受到那份美与震撼。
从时间上推算，罗宁受攻击的时间，极有可能就是他拍摄的时间。
所以肖讷非常怀疑罗宁可能是去偷拍陈成钢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作品了，然后因此被袭击。
却也只是猜测。
“你见过陈成钢的新作么？”肖讷问李不。
对肖讷突然的问题，李不摇头，她没见过，陈成钢的新作应该在他处，原本的工作室，就是李不雕刻血眼邪神完美版的这个，随着朱克平和李心一等人被抓，罗宁出事，好像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了。
“会抓到凶手的。”李不说，“一定能抓到的。”
肖讷却摇头，如果真是陈成钢干的，就不能依靠警察。
“我‘们’的作品马上就要完成了。”李不在‘们’字上加了重音，似是在嘲笑肖讷做了逃兵，“我也看了你参加艺鼎杯的作品，大理石部分很精彩，玻璃部分相对而言差一点，有点不敢相信玻璃部分是由你完成的呢。”
“加油吧。”李不走了，边走边说，“否则你会被落下的。”
肖讷握紧拳头，李不真是懂得如何嘲笑他的。
通过黑镜，也能看到李不渡过了如何艰难的一个多月，她的“技艺”已然飞涨到了“高级匠人”，将近90，一旦超过90，就是“匠人极限”了。
而上次见面时，李不的“技艺”还不到70，这一个月，肖讷留下的难题，难得李不虽生犹死，不知道崩溃过几次，终是咬着牙跪着爬着完成，也迎来了自己艺术人生的大跃进。
真是天才啊……
肖讷前进的不能哪怕稍慢一点呢。
毫无疑问，在刚刚完成的创作上，陆帆也算是天才。
陆帆在《破碎》上投入了全部人生，那种投入足够让他在雕刻这件作品时，灵感充沛维持在90往上的天际线上，这种灵感爆炸式的创作，在完成作品后，就飞速回落，如今已不足60，但那又如何，《破碎》这种传世级的作品，等闲艺术家完成一件，就足够抚慰生平。
当然，陆帆是对照着陆帆的人生去比较的，如果换成陈成钢的人生，那么《破碎》同等级的作品，可能是第一件，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件。
总之，单就这件作品来说，肖讷被对比了，被比较了，被比下去了。
他不甘心。
他再看手机屏幕上罗宁拼死传回的照片，就更加感受到了威胁。
“可能是瑰宝级。”
身侧传来一个声音。
肖讷转头一瞧，是许未然。
“陆教授告诉我你在这儿。”许未然解释了一下，“恰好看到你手机照片里的雕像，很厉害，可能是传世顶级，甚至瑰宝级，是中国雕塑家的作品吧？有中式韵味，很难想像中国有这样的雕塑家。”
“瑰宝级么？”肖讷喃喃低语，《破碎》是传世等级，这件疑似陈成钢新作的雕塑是瑰宝级。
这种级别的划分，看似有些胡闹，但马绍武手中那把尺就是理论依据，马绍武的划分更精细，也与许未然判断的基本相符，而许未然就是一把活尺。
许未然又瞧瞧病房里的人：“你来看他？是罗宁吧？受伤了，我记得他之前发了很多信息给你，会不会是因为那些信息呢？”
嗯？肖讷望向许未然。
就见许未然穿着杏黄色风衣，围着淡白彩花的丝巾，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空谷幽兰，笑容非常空灵，说话却很凶狠。
“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罗宁、陆教授、我还有其他人对你的付出，或者你视作理所当然，这也没什么，因为你的天赋像磁石一样吸引我们为你付出，这个世界上，艺术天才是极少数的，你们具有庞大的吸引力。”
“但就是如此，你或者把自己当做了神，因此无法体会凡人的感情，这对你的艺术来说，绝对是个灾难，陆教授和你合作创作的《破碎》，因为你无法体会什么是破碎的人生，而落到了传世级，它本有可能成为‘瑰宝’的。”
“这太可惜了。同样可惜的是，我感受到你对我的吸引力在不断降低，你的粗鲁、无礼，在你拥有天赋的时候，像蜜糖一样吸引着我，我采摘它们，可以体会到灵感在身体内流淌，可现在它们就要消失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我特别找到你，我要跟你说，加油哦~不顾一切去做你非凡的艺术，创造出我无法想像的惊喜，我会像是至死不渝的爱人那样追随你，一旦你失去这魅力，你就变成毫无滋味的芸芸众生了。”
“那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肖讷望着许未然，眼神逐渐凶狠起来，他上前一步，按住许未然的肩膀，把她像是飘零的花瓣一样按在玻璃墙上。
“别他妈的小看我！”
说罢，肖讷转身便走。
许未然对刚才肖讷的粗鲁不以为忤，嘴边带着微笑看肖讷远去，这世上的灵感之花太少，每一朵都需要珍惜和灌溉呀。
……
陆帆看到肖讷回来，问了一句“罗宁怎么样”，没得来回答，再看肖讷，就注意到肖讷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挫败和失意来。
这两种情绪是根不会在肖讷身上体现的，他就是一头从不歇息的驴，奔跑在艺术的道路上，或者像是一只饥饿的狼，永远在寻找着下一个灵感的滋养。
“肖讷，你怎么了？”
面对陆帆这个问题。
肖讷思考良久，再抬头时，竟然问出一个问题：“老师，我错了？”
“错什么啊？”陆帆有点错愕，“因为什么事啊。”
“罗宁可能因为我重伤在医院里，你的作品因为我可能会输给陈成钢，我觉得自己只为艺术，什么都不用管，可现在……我的艺术好像也没做好啊。”
肖讷低语，陆帆注意到，肖讷的情绪在低潮期，甚至有点自我怀疑了。
“谁跟你说什么了？”陆帆好奇的问，谁能击溃肖讷那强如龟壳般的自我防御，抵达他的内心呢。
“许未然说我觉得自己是神，不像人，体会不到艺术在人身上的作用，她竟然说我做不好更好的作品了。”肖讷咬牙切齿。
是许未然啊。陆帆觉得那个孩子才不像是个人，像是个逐灵感而走的精灵。
陆帆想了想，开始斟字酌句的说：“艺术家的成长永远是螺旋式的。无论你是否技艺通神。你都必须从相信到怀疑再到相信，一遍一遍的经历自我检讨、反醒与成长，任何艺术家都是一样，自醒能力是超卓艺术家的必要品质，所以，怀疑意味着重塑，重塑意味着成长，这是好事。”
“怀疑也带来另外一重涵意，它是人生破碎的雏形，如果你一直沉浸在自我怀疑中无法自拔，那就是破碎且失败的人生。”
“任何失败都是从内心动摇开始的，如果你不动摇，你就永远不会失败。”
自我怀疑，失败，破碎的人生……肖讷开始思考，他的眼睛渐渐开始亮了起来，毫无疑问，一点心灵触动，正在打开他对艺术与人生崭新的视角。
“人生破碎就是这种感觉？”
“再难过一百倍吧。”
“有点明白了，有思路了……如果有那些玉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