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也是有功之人
按理来说，战前倒戈一般由高层，至少中层将领发动，才能造成较大影响。
比如说天启二年的广宁之战，战前倒戈者就是王化贞麾下中军游击孙得功。
当时，孙得功麾下有一两千精兵，是明军维持战线的重要支柱。故而，当他高呼战败，让手下挥刀砍向相邻友军，数万明军就瞬间崩溃了。
如果只有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士兵开小差，除了打击士气之外，一般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然而，蓟镇兵被迫剃头降清才半个月，正处于观念还未转变，怨恨还未消除的迷茫阶段。面对声望还不错的大明太子，底层士兵和低级军官本就打得非常犹豫。
再加上马军接连战败，步军被困又渴又饿，士气已经跌到谷底。
这个时候有人带头投降，引发的连锁反应便非常致命。
孔希贵看到后方出现变故，不禁大吃一惊。他顾不得前线打得惨烈焦灼，将身边的预备队全部派去后方堵窟窿。然而，预备队才跑到一半，缺口便大到没法堵的地步。
程虎乃久经沙场的马军宿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还没等清军预备队赶到，便带手下从缺口处强闯直入。
一时间，数十名明军骑兵在清军阵中左冲右突，杀了个人头滚滚。清军大阵内部一下子被搅成了浆糊，外线步卒见状，亦无心坚守，纷纷丢下手中长枪长矛，向黑暗的地方逃窜。
这是夜里溃逃的小技巧，宁愿战后被搜捕队找到，也不能留在乱军之中，被横冲直撞的明军骑兵砍死。
在一片混乱中，孔希贵跪在地上，向沙礼岱苦苦哀求，希望那一百多满洲铁骑马上发起反击，拦住那支突入阵中的敌骑。
只要重新稳住阵脚，哪怕争取两刻钟时间，便可以将正在攻营的亲兵队撤下来，再向军官们下达分头突围的命令。
有了亲兵队，再加上两成或者三成士兵逃回大营，他便可以重新抓壮丁，重新恢复实力。
然而，沙礼岱根本就没听他的。
想让尊贵的八旗子弟给尼堪挡抢？别做梦了。
“蓟镇营被一千多草寇击垮，皆因你愚蠢无能，御下无方之故。到了摄政王面前，你再好好分辨吧。”
说完，沙礼岱便翻身上马，单手一挥，带着麾下百余骑夺路而走。
孔希贵面如死灰，全身如堕冰窟。
忽然，他指着还未远去的沙礼岱，发出一声怒吼：“抓住那些鞑子，别让他们跑了……”
…………
清军崩溃之后，沧州战役便进入到收尾阶段。
然而，由于清兵逃散的范围非常广，追击溃兵，搜捕俘虏的过程并不轻松。
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各种喊杀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孔希贵忽然爆发的一声怒吼，将正准备突围的沙礼岱拖入了深渊。
百余骑先被蓟镇兵围追堵截，浪费了不少时间和马力；接着，又被山东马队在外围迎头痛击，折损过半；就连沙礼岱本人，亦被蓟镇兵射下坐骑，尸首也被孔希贵的亲兵所夺。
在百余名亲兵的保护下，孔希贵向围过来的赵大勇提出条件，请求面见太子殿下。
赵大勇不屑道：“殿下岂是你说见就见的？让你的手下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将给你留个全尸。”
孔希贵提着沙礼岱的首级，继续抗议道：“殿下说了，‘投降不杀，重留头发’，孔某举兵反正，有诛杀甲喇章京沙礼岱之功，孔某要见殿下。”
“净给自己脸上贴金……”
就在这时，朱慈烺带着侍卫走进包围圈，淡淡道：“本宫在此，有话便说吧。”
孔希贵眯着眼睛看向对方，似乎在确认，眼前是不是东宫太子本人。
忽然，他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叫道：“殿下，罪将受吴三桂蛊惑，还以为鞑子真为扶明御寇而来，才被骗降了清。罪将也是被蒙蔽的，求殿下开恩，饶过末将死罪。末将手下还有百余死士，愿为殿下前驱，死而后已。”
“哦？竟有此事？”
朱慈烺被对方的无耻逗乐了，“这么说来，这趟来沧州追杀本宫，也是被蒙蔽的咯？”
“殿下恕罪，沙礼岱这厮传令，说殿下是假太子，罪将一时不察……”
“荒谬，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来人……”
“殿下！”
孔希贵将手中人头举过头顶，任由污血滴落在他的光头上：“殿下乃九五至尊，君无戏言。说好了投降不杀，绝不可失言啊！况且末将有诛杀贼首之功，罪不当诛，末将不服。”
周围的明军战士纷纷哈哈大笑。
是，这百来号人个个都是精锐之士，身上穿着可以抵御箭矢的铁甲，围成一团就像一个铁刺猬，很不好下手。
可此时整个蓟镇营均已束手就擒，近千明军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这百来人淹死了。
孔希贵根本没有实力顽抗，所以他嘴上服不服，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这时，孔希贵的一个亲兵忽然丢下手里武器，跪下叫道：“殿下，小的投降。小的愿以项上人头，换孔帅一命。”
接着，百余名士兵一个接一个丢下武器跪倒，都说愿意以项上人头，换主帅一命。
孔希贵站起身环顾一圈，看到最后可依仗的武力已经丧失，无奈地深深叹息。
“别说了，兄弟们的好意，孔某心领了，”说着，他再次跪地叩首，“殿下，罪将愿意伏诛。”
随着士兵们一拥而上，将最后余党全部擒获，朱慈烺却皱起眉头，开始认真考虑孔希贵的辩词。
尽管诛杀孔希贵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但是，信用是从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不应该在微末时，便染上瑕疵。
现在，营内有“顺贼”、武邑降兵、饶阳新兵、投降的蓟镇兵，还有新投靠的山东义军。算来算去，就是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兵。
说近卫营是流寇，都丝毫不过分。
大家就靠着对太子承诺的信任，才强行粘合成一支军队。未来，还要招降更多顺贼、西贼和清贼。
为了一个人渣而破例，似乎有点不值当。
嗯，是时候定下一个招降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