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花齐放”声中的上党戏
现在我家乡的地方戏——上党戏来京公演了。前几年我常以这种戏未到北京演过为憾,现在看来,他们来得正是适宜的时候,要比前几年来了强得多。为什么我要这样说呢?因为这种戏也和其他地方剧种一样,在戏剧改革中,也走过些曲曲弯弯的道路,在前几年把它弄得失去了本剧种的特色,而在今年的“百花齐放”的口号下才又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
我是个什么剧种都爱的人,但我很少说哪种戏比哪种戏好,因为各有各的好处。我以为上党戏的好处是激烈、痛快。我爱那种痛快的气氛。从前在农村的时候,常好一个人唱几句,只是限于嗓子的条件,唱得很难听,在自己虽然痛快了,在别人听了却很难受,所以到北京以后,除了带三分醉意经人怂恿破例唱几句外,从不乱唱——没有偷唱的机会。
在抗战期间,对付戏剧的“左”风甚炽,人们常用土地改革时候划阶级的办法为古人划阶级、定成份,因而把传统节目几乎全部“扫荡”了。当时我也是参加这种“扫荡”工作的积极分子,只是一面公开“扫荡”,另一面得空就还偷唱几句。一九四九年我到了北京,参加过一些有关戏曲改革工作的讨论,才知道不是那样容易改,从而发现自己过去那种“扫荡”之风是错的——不合乎“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精神,才赶快给我们过去参加“扫荡”的积极分子们去信说明过去的错误,这才没有继续扫下去,只是已经扫了的也没有得到恢复。近四五年来,那个地方逐渐纠正了“扫荡”的残风,逐渐把已经改行的名老艺人请回各个剧团,恢复了许多老戏,成立了几个小型戏剧学校,赶到我去年冬天回家乡的时候,才算又看上真正的“上党戏”了。
这个剧种是综合六个剧种(昆、梆、黄、罗、赚、乐)而成的。它的历史,已无明文可考,从保存的剧本风格看,它接受过秦腔(《天波楼》、《龙图案》等)、苏昆(《长生殿》、《东坡游湖》等)、汉剧(《打金枝》、《牧羊圈》、《佘唐关》等)等的舞蹈、唱腔,而其中的列国戏(如《二子沉舟》、《齐鲁界》、《东门会》等)纯朴洗练,不知从何而来,可能是原剧种的创始剧本。“上党”虽是秦时的郡名,而这种戏的活动地区却只限于山西东南部十九个县。这个地方,因为是太行山的主峰所在,交通不便,不常与外界往来。但正因为如此,未受到城市影响,剧中将不合乎士大夫口味的人民斗争性全部保留下来——所有的剧本中,不杀人的很少;有些戏,和京戏的剧本几乎完全一样(如《一捧雪》、《四郎探母》等),后来京戏在音乐、唱腔、做派方面都向柔和处发展了,而这种戏却还保存着它原有的强烈风度。
近几年来我常向文艺界的同志们鼓吹上党戏,不过听我唱过几句的人总觉着不大高明。我只有那种太不高明的本钱(嗓子),向大家辩解不清。凡是和我辩论过上党戏的同志们,最好请你们趁这几天看一看原剧,以后咱们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