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政治交易
而韩爌与杨涟一样，都没有来。
韩爌地位威望不错，属于是叶向高时期就身居高位的老臣，领礼部尚书衔入过阁，在光庙即位后，又再度点入内阁，参与机务。
作为顾命大臣之一，韩爌极其低调，善于斡旋。
所以此时作为与方从哲交涉的中人，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合适不过。
刘一燝商定之后，便在翌日亲自递送拜帖。
而方从哲则稳坐钓鱼台，得知可能是韩爌来寻自己谈事时，他也不为所动，静候韩爌上门。
不过历朝历代，身居高位而私下往来都是需要避讳。
所以韩爌就在文渊阁寻到了方从哲。
“元辅不知有无空闲，老朽想与元辅商议一些事情？”
文渊阁内，韩爌来到方从哲案前询问。
方从哲抬头一看，才发觉阁内已经剩下他们二人，刘一燝不见了踪影。
他笑道：“韩阁老请坐，不知有何明示？”
韩爌缓缓坐下，道：“此番新君即位，必欲革新除弊，老朽并无明示，想听一下元辅高见。”
这是邀他开出价码。
方从哲沉吟了一下，道：“今上励精图治，若欲治事，必先用人。而今朝内不少能臣年事已高，多有辞意，当多拔擢新人。”
韩爌说道：“愿闻其详。”
方从哲早有准备般从案上寻出一张纸，递给韩爌。
“革新陈弊当从吏部始，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明炳琳、文选司郎中阮起之、主事向良直、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裴炳震等人年事已高，或病痛难缠，均生退意。”
韩爌听着方从哲的话，看着手上的纸中文字，眉头顿时直跳。
纸上不止吏部、都察院，还有兵部、礼部不少职位。
这近十个职务，都是清流骨干级别，不少还都是光庙即位时起复，而今才多久，这方从哲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韩爌道：“波及范围不免广了一些吧？朝廷当徐徐图之，岂可大动？”
方从哲道：“愿闻其详。”
韩爌沉默了一下，道：“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确已年事已高，而今病痛难耐，老朽据闻他要乞骸骨。”
“另礼部主客司郎中、兵部武库司郎中、员外郎可出缺。”
方从哲摇头说道：“波及不广，焉能起到今上励精图治作用？”
韩爌又道：“刑部司务厅司务……”
方从哲打断韩爌的话道：“吏部为铨选之重，焉能不顾？”
韩爌沉默了。
如果说言官给事中、都察院是清流核心所在，那吏部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党争无不围绕着人事斗争在做拉锯，自沈一贯倾轧清流以来，清流同僚在吏部被清洗的几近殆尽，唯有光庙即位后才有所恢复。
可方从哲却咬死吏部，这导致韩爌不知道该如何做出抉择。
思量一番，还是觉得汪文言对于他们的重要性更大。
韩爌道：“明炳琳才情不错，可转礼部左侍郎。”
这等于是松口，但仍想保住资历充足的明炳琳。
而后又是一番讨价还价，看似是为公而论，实则是围绕职务在讨价还价。
最终，清流以付出了两个三品、多个各部员外郎、主事的职位，最关键是出让了吏部侍郎这一关键职务，换取了方从哲的配合。
“一时的退让，是为了更好的进攻！诸位不要泄气！”
刘一燝在安抚了一番被牺牲掉职务的官员后，看向了左光斗。
“明日便呈上奏疏吧，让杨公缓缓再上。”
“明炳琳那边怎么办？”左光斗犹豫说道。
尽管说和方从哲沟通好了出让。
但是官位到达了三品这种位置，其本人的意愿也是相当重要。
“他会理解的，我们也会从其他方面补偿他。”
所谓补偿，便是对方的儿子、侄子入仕途后的拔擢，这是最为通用的方式。
像这种身上布满了错综复杂利益人物，即便不理解不配合，到后面也会理解和配合的。
可以说在清流大多数人达成一致的情况下，牺牲你，你说不了一个不字，不配合也行，那就强来。
无非是体不体面的问题。
而谈妥之后，方从哲便上呈了议罪结果。
但出乎意料，原本要他从速议罪的万岁，却没了反应。
方从哲很奇怪，只当是万岁没有看到，可是又过了两日，万岁仍旧没有反应，连带一些清流关于此事的奏疏都一起留中。
这下清流们急了。
咋付出了代价，还没个结果？
于是便催方从哲。
方从哲被催，也觉得莫名其妙。
便再度上了奏疏，可依旧没有下文。
“方首辅，怎么回事？”
刘一燝忍无可忍了，在文渊阁内，便借着递奏疏的机会低声询问方从哲。
他这边承诺给的位置，人员都已经提交了辞呈。
怎么到了现在，汪文言那事还没有解决？
方从哲看了眼刘一燝道：“急什么？一切自有章程，何况万岁未必就肯善罢甘休。”
刘一燝气笑了，道：“那好歹有个回应不是？”
方从哲也无奈道：“老夫早说过呈上了，可今上至今未有回应。”
刘一燝沉下脸来：“辞呈可都在我那，若是这般，我可要分发回去。”
到嘴的肉焉能不吃？
方从哲道：“莫急，明日朝会，我亲自上呈万岁，总要把事情做个了解。”
刘一燝这才脸色稍缓，道：“多谢首辅了。”
翌日，时泰昌元年九月十七日朝会正常举行。
自从即位之后，朱由校朝会虽然还在上，但是已经很少处置事务，整个朝廷已经习惯和依赖了公文政治，很多事情通过奏疏的传递就已经可以解决，即便是很重要的事务都是开小会。
所谓朝会议事，多为小会解决的事情在朝会上走个流程，主要作用是给六科给事中、都察院御史等没资格开小会的官员瞻仰下圣容。
在万历时，神宗就是老不给大家看看自己胖了还是瘦了，从而导致百官怨念频发。
朝会流程继续，就在朱由校以为又是平平无奇的朝会时，方从哲小心出列上呈奏疏。
“启奏万岁，臣东阁大学士兼领礼部尚书方从哲上疏，泰昌元年九月十三日谨受命主持汪文言、李亥、刘懋三人逆案议罪，现谨呈万岁过目。”
朱由校精神一震。
老家伙，憋不住了吧？等的就是你朝会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