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圣(上)
清晨,西乾月是被阵阵窒息的重压勒醒的。她睁开眼,侧目看了看床外侧那个八爪鱼一样箍在自己身上的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出去。
“咚”的一声,苍南连人带被子都被西乾月踹下了床。
苍南抱着被,神情呆滞地四处环望,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西乾月的脸上,他阴沉着脸问:“公主,大清早作妖?合适吗?”
西乾月长这么大,除了西乾清,还没看过谁人的脸色:“我要喊人进来了,你要是不怕别人笑话,就这么在地上呢躺着吧。”
“好,行,算你狠。”苍南直接起身,踢了一脚碍事的被子,自己出去洗漱了。
苍南不舒坦,西乾月心里就舒坦。她心情极为愉悦地喊了侍女进来,美美地洗漱一番。指挥侍女束了个她认为最能突然自己绝美气质的发型,出发去正殿用膳了。
经过偏殿一侧的桌子,她脚步一顿,拿起桌子上的那瓶膏药。指尖微转,看到瓶底印着的“御”字,心中对苍南说的话不免信了八成。随手将它放在了桌角,就欲去用膳。但人已经走出几步了,却又退了回来,将它揣在了怀中。
西乾月在正殿中看到了已经落座一阵子的苍南,笑着坐在了他的身旁:“还生气呢?对你的新婚夫人好些吧,过会还得去见父皇呢。”
苍南定睛看着西乾月,她今日的装束依旧是一身深红,虽不如大婚时的大红色嫁衣鲜亮,却独有一种沉稳大气之感。苍南心中一早被踹醒的那股郁气不自觉地消散了,他忽然屈指,猛地在西乾月的脑袋上敲了个脑瓜崩,笑呵呵地回答:“不生气了。”
西乾月被敲得一愣,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头上如此作威作福,她盯着苍南刚刚敲她的那只手,阴森森道:“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手了。”
苍南自顾自地塞了一嘴的饭,也不管她那毫无力度的威胁,边嚼饭边咕哝道:“呜……有用呢,还得要,你懂的~”说完,隐晦地往西乾月某个不可明说的部位督了一眼,冲她挑了挑眉。
西乾月的脸上迅速飞起了一抹红色,只想立刻上前把他拍死在饭桌上。
二人一番吵吵闹闹的,直到坐上去往宫中的马车。
马车中,二人保持距离各自坐在一侧。
西乾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上辈子婚后的二人也是如此,安静沉默地到了西乾帝面前,在西乾帝的一番训诫下默不作声地又回了岳王府,然后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西乾月印象深刻的是,今天的路上还会“碰巧”地碰到她的好大哥,太子西乾绝。
苍南在一片沉默中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能再坐下两个他,这让顶着痴情人设的他怎么视而不见?他果断一个横躺,直接躺在了西乾月的腿上。
西乾月低头,就看见了那个笑得没脸没皮的人脸。她感受着腿上的重量,不知道为何,忽然回想起来她死前捧着苍南的头时感受到的重量。
“可没现在这么重。”西乾月心想。但她却丝毫没了推开苍南的力气,反而把手搭了上去,认真地拂过他的眉眼。是生动的,温热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底下人睫毛的颤动,和他不经意间溢出的情绪。
苍南确实是有些震惊,他已经料定了会被西乾月两下拍开,怎么也没想过他这一躺换来的是西乾月缓慢而珍重的抚摸。这与西乾月大婚之夜那时的荒唐举动如出一辙,让人根本摸不清头脑。他要不是还头脑清醒,真的以为西乾月是爱上自己了。
他思考片刻后得出了个最终结论,自己八成是被西乾月当成西乾清的替身了。
于是苍南扬了个轻挑的笑,极为妩媚地勾了勾他的桃花眼:“公主有这么喜欢我吗?”
西乾月的手一顿,在心中默默地回了这句:“是喜欢你的。”在亲眼看见他死时,在乍一回想到他的死时,心里的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做不得假;在又一次重逢后,她的欣喜和克制不住想要亲近这个人的举动,更做不得假。
苍南感觉到她的停顿,准备在下一秒迎接他嘴欠应得的巴掌。然而,不是巴掌。
西乾月的指尖点了点他的唇,下一秒就低头俯身吻了下来。
苍南迷迷糊糊地回应着,脑子里的想法乱七八糟的混杂,他在这一刻忽然想到:替身就替身吧,这怎么说都是自己赚了。
苍南这种乱七八糟迷迷糊糊的心理一直持续到了马车的停靠。他从西乾月的腿上爬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也转而替西乾月整理了一下,这才率先下了马车。
西乾月在苍南的搀扶下下了车,乍一下车,光线微微刺眼,她眯了眯眼。身旁的苍南在扶她站定后,就伸出了手替她遮出了一片眼前的阴影。
西乾月看了眼苍南,又转而看向明媚的阳光,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回到这里。此刻的一切,与她十几年前被西乾帝带入皇宫,与西乾清遇见的第一面何其相似。
那时,年仅十岁的她下了马车后十分不安,她挣脱了西琰的手,只拽着他的衣袖,躲在了他的身后。她的心中有不安,也有新奇。天很蓝,阳光很亮,脚下是熠熠生辉的汉白玉,远处是棕褐色的宫墙。与她曾经的家不同,在她面前向西琰行礼的人穿着鲜亮,像是活在了两个世界。
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领头人的侧后方的男子,看着他行礼后淡然又倨傲的姿态。
十岁的西乾月似乎忘记了她的惊慌不安,只顾好奇地盯着他瞅。甚至没有意识到西琰已经错开了几步,让出了身后的她。直到西琰将袖子从她手中扯回,一众人的目光也全部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西乾月与那个男子对视,扬起了一个笑,那一刻的她天真地告诉自己:相由心生,他长得美,人也会好的。
或许这句话没错,她与西乾清纠缠了整整一辈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西乾清冷漠外表下的温情,不然她也不会陷在其中那么那么久。只是那副样子,只会在对她逝去多年的二哥身上才看得见,她花了那么久,却一丝一毫都没能将他捂热。
苍南看不懂西乾月眼中沉寂下来的感情,但他知道是他这个“痴情驸马”该出场的时候了。他用来给西乾月挡光的那只手迅速挥了几下,忽有忽无的光闪的西乾月的睫毛猛颤几下。
这招确实有用,西乾月迅速地从回忆中抽离,烦躁地给了苍南一拳:“滚一边去。”
苍南捂着胳膊,装作痛苦地后退一步:“马车上还说最爱我,下车就毫不留情,西乾月你没有心!枉我对你这么无微不至事事亲为……”
西乾月嘴角一抽:“无微不至地亲手晃我?”
苍南才不认呢:“拜托!夫人不可怜我,也该可怜可怜我这举了半个时辰的手吧?这微不可见地颤抖足以证明我确实是因为力竭才没能侍奉好夫人的。”
“半个时辰?”西乾月无语至极,最多两息的时间被他夸大成了什么样。她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怎么不见你昨晚上也这么虚弱?甚至还能大半夜地再跑去御医院一趟?”
苍南收敛神色,义正言辞:“夫人说的这个和今天是两码事。”
西乾月看他这个样子,作势又要打他,苍南忙躲。
后方却突兀地传来人声:“皇妹与驸马原来感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