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猎狼犬,巫医
三姓人。
并非固定哪家姓,只须不与自己同姓三个姓氏的人便可。
“拜三姓人为干爹,借他们的‘气’来镇你身上的‘邪’。”
阿公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书生有书生气,杀手有杀气,力士有骨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一口大瓮里拿出了三块包好的肉干,带着苏七出了窑房,并叮嘱苏七打了一把伞遮住日头。
苏七左手执伞,右手搀着阿公。
哪怕阿公说自己不需要搀扶,苏七依旧像狗皮膏药一样紧贴着阿公搀扶着他。
二人一老一少大白天打着伞走在部落里。
部落里的人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议论纷纷,不明白苏七一大清早打着伞做什么。
一些俏皮的孩童却学着苏七和阿公的样子,一人打伞,一人驼背搀扶,偶尔还故意模仿苏七的样子咳嗽一声,顽皮的样子引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苏七看着人们脸上朴实的笑容,他也笑了。
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蟒山部落是“人类的世界”,蟒山部落的人是“正常人”。
抬眼仔细观察蟒山部落。
部落凿山而居,挖掘了很大一片空地,形成了“L”形,一面是山体墙壁,一面是部落的“公共院子”。
山体墙壁上是各种大小不一的窑洞。
门窗多为圆拱形结构,在里面镶嵌门框或窗棂,又以石砌加固,显得原始粗糙,但异常结实,且冬暖夏凉。
窑洞不下千数。
从远处望来,更像是一个个密集的巢穴。
有的窑洞住人,有的窑洞养牲畜。
窑洞对面散落一溜儿草屋,木制石砌盖着茅草,里面不住人,多放一些干草农具之类的杂物。
一条不规则的石铺小路蜿蜒曲折,像一条蛇一样,绕过中央的蛇石塔和蛇王井贯穿而去,把这个古老怪异的原始部落首尾连接了起来。
部落外围的是削尖的木珊栏,里面还有碎石堆砌的墙壁,木珊栏用来阻挡山里的猛兽,碎石堆砌的墙壁是为了防备林子里的脏东西。
因为这些碎石和蛇石塔上的碎石一模一样,泛着银白色,沾染有神圣威严的气息。
空地上还有石碾子,石辘,石磨盘,木车等东西。
苏七走过去的时候,部落里的一些老人正蹲在这些石碾子上伸长脖子抽烟斗,如一群蟒蛇在盘踞。
这是一群老烟鬼。
部落里发生的大小事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竹筒烟斗的歪眼老叟正在给一个老妪篦头,看到苏七后他笑着招了招手,等苏七走过他便低声给篦头的老妪说:
“宝,过几天我就带你去吃席,怪鸱鸟前个儿已经给这小子报了丧......”
苏七很想把他的另一只眼也打歪。
阿公领着苏七来到了部落中心位置的一个窑洞外停了下来。
这里单独成院,窑房外插着篱笆墙,院门口趴着一条懒洋洋的大黑狗,比牛犊子还大上几分。
它是头人霍萨的狗。
昨天白通海等人来的时候这家伙不知道去了哪里,今天却到岗了。
“这是猎狼犬,部落里最凶的狗。”
阿公提了一句。
能被阿公说是“最凶的狗”,苏七立刻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阿公身后。
苏七观察这只猎狼犬,长方形脑袋,面部平且窄,两眼狭长像“八”字一样撇开,眼眸开阖间寒光渗人。
一只卷毛小狗在它的旁边学走路。
撇着腿,岔着脚,走路走势怪异,有点像公鸡行步。
当苏七走近的时候,大黑狗猎狼犬趴在地上不见动弹,卷毛小家伙已经跑到苏七的脚边仰着脑袋狗吠了起来,奶声奶气的狗叫声不但没有让苏七害怕,反而诱惑他忍不住摸了一把对方的狗头。
“可爱啊,不知道有没有名字。”
“它叫志强!”
院子里传来了声音。
头人霍萨走了出来。
嘴里噙着三尺蛇头大烟斗,手里拿着刚教训了自己的儿子的鞭子,院子里有年轻的声音在哭爹喊娘的叫痛保证以后努力学习走山术,做一个优秀的走山人。
苏七听得心中羡慕。
怪不得他没见过头人的儿子,原来也被送去后山学习走山客的本事了,但似乎他并不用功。
霍萨走出院门后脸上怒容依旧未消。
看到大黑狗懒洋洋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还挡住了门,他气的朝着狗头一脚踹了上去。
狗的习性一般不会报复主人,但头人霍萨的这条猎狼犬有着与主人一样的暴脾气,而且此刻正因为被打扰好梦而狂躁,于是它猛地掉过头去,一口咬在了霍萨的腿上。
“讨打!”
霍萨一鞭子抽了上去,猎狼犬灵巧的闪避开来,躲在远处呲牙咧嘴的叫着,眼神幽森森吓人。
苏七看的称奇。
不愧是原始部落头人的狗,头人很凶,这东西也不是善茬。
他打定主意以后看到这狗东西就退避三尺。
阿公对这一幕熟视无睹,嘶声怪笑道:“咬过人的狗迟早会再次露齿的,早给你说过应该把这家伙宰掉。”
霍萨还未答话,大黑狗猎狼犬已经朝着阿公狂吠了两声。
他一叫,部落里其他的狗都叫了起来。
霍萨鞭子凌空一挥,大黑狗闭嘴收声,部落里的其他狗也立时不再叫了。
苏七赞叹道:“头人在部落里一言九鼎,您的狗也说一不二!”
霍萨哈哈一笑,打量苏七几眼,看到苏七打着伞,依旧一幅病死猪模样的面色,嘴唇紫黑的吓人,道:
“身体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阿公当即说了三姓人镇煞气的事,并告诉苏七头人霍萨与他不同姓,且是蟒山部落最强壮的男子,他的骨气过人,能生缚虎狼,认作干爹非常合适。
苏七纳头就拜。
一连好几声干爹出口后,头人霍萨这才挤出一抹笑容,很勉强的应了一声,把脖子上戴的一件狼牙项链送给了苏七。
拜三姓人需要对方的一件贴身之物。
苏七双手接过,嘴里叫着干爹说着感谢的话,但头人只是淡漠的“嗯嗯”点了点头。
他不想收苏七这个干儿子的。
但觋公有所求,又不能不答应。
阿公满脸笑容,临走之际将一包肉干塞给了霍萨让他给儿子霍恺补身子,霍萨执意不要还关了院门,阿公隔着院墙将肉干丢了进去,然后带着苏七快步离去了。
大黑狗领着卷毛小家伙志强仰着头眼巴巴盯着院墙,希望霍萨把肉干扔出来。
可等了许久,不见肉干,它失望的对着院内一阵狗吠,似乎在骂娘。
阿公领着苏七往部落西头行去。
“现在我们去找巫医白谷,他是你要拜的三姓人之一。”
阿公说道。
苏七想起了阿公说的白谷的那种可以增强筋骨气力的药,心中期待,脚步也快了许多。
隔着很远,苏七就闻到一股药草味。
篱笆院子的门大开着。
竹条编制的簸箕里晒着草药,一个躺椅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小腿连带脚都缠着麻布,涂抹着五颜六色的药。
窑房的窗台阴影里,独眼猫头鹰蹲坐着。
这里是巫医白谷的家。
苏七和阿公到来的时候,白谷正在为部落里的一个断了手臂的男人疗伤。
那男人生的骨骼粗壮,魁梧有力,苏七认出正是那天在窑房外手持粪叉站岗的两个汉子之一。
此刻他妻子在旁哭个不停。
因为男人给羊铡草的时候女人分了神,铡刃将男人的一条手臂给整个儿铡断了。
男人痛的死去活来,女人哭天抢地,白谷怒斥女人安静。
他吩咐男人躺在草席上,没有任何消毒措施,已将血流不止的断臂拼接在一起,涂抹了黑糊糊的膏药,在旁边点燃一团火,然后拿起一面兽皮手拍鼓围着男人上下蹦跳奇怪的舞蹈,鼓点如雨,嘴里念叨着苏七听不懂的咒语。
那声音忽高忽低,连带那团火也忽暗忽明,院子里刮起了诡异的风,阴森森的寒冷。
苏七大开眼界。
“这是巫医的手段吗?”
原始部落里巫医同源,借鬼神之力治病救人,诡异莫测。
阿公坐在了旁边的小板凳上,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苏七看到了,急忙过来为他捶背揉肩又捏腿。
“蛇王神赐福,借命祛疾!”
白谷突然尖叫一声,从怀里洒出一把彩色的药粉。
药粉笼罩躺在地上的男人和站在旁边的女人的刹那,白谷的手指对着男人的断臂作穿针引线的动作,男人的断臂处火光亮起,断掉的血管和经脉像是活了过来,蠕动连接,如被无形的力量缝合。
断臂的伤口神奇的快速愈合。
旁边的女人见此激动欢喜的捂着嘴抽噎,但她本已花白的头发悄然白了一大片,几乎成了白头老妪,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一些,整个人苍老了不少。
与男子站在一起,她看起来不像是妻子,更像是一位老母亲。
“这就是巫医治病的代价,借命补命。”
阿公低声给苏七解释了一句。
白谷治伤完毕后显得很疲惫,却依旧严肃的叮咛女人做事仔细点。
“你上次给羊割草把他的腿割断了,上上次剪头发把他的耳朵剪掉了,这一次铡草又把男人的手臂铡了.....你啊你,你嫌男人命长还是嫌自己命太长?!”
白谷数落女人。
男人抿着嘴一脸不高兴。
女人却连连哈腰点头赔笑,扶着手臂恢复如初的男人感激涕零的留下一只黑山羊的羊后腿离去。
这是给白谷的“诊费”。
那羊腿鲜血淋漓,是刚宰杀的老山羊。
苏七看着二人搀扶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
这种借命补命的治疗之法虽然邪异,但如果可以,想来许多人也会心甘情愿的为他们的亲人续命疗伤。
“对了,可以增强筋骨气力的药在哪里?”
苏七昔极目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