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科幻短篇《宇宙常数》

当超越时代太多的天才被禁锢在普通人的人生里，

他们的人生将会是什么样子？

……

2176年，诺贝尔颁奖现场。

主持人：“女士们，先生们，今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是……，”

主持人做了一下停顿，

调动下来宾的情绪。

但所有的现场观众，都看向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上坐着的正是华国物理学家张鹏飞。

主持人继续道：“没错，很多来宾都已经猜到了，

他就是来自华国的张鹏飞，张教授。

下面，我们请他来台上领奖，并发表获奖感言。”

……

张鹏飞走上颁奖台，手里攥紧了一张对《宇宙常数》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名单。

从德高望重的颁奖人手里接过了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奖杯。

这次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填补了自1901年诺贝尔奖开始评选以来，华国在物理学方面的空白。

拿到这个奖，华国用了整整275年。

曾经有人预测，因为受到歧视，华国永远不可能诞生诺贝尔物理学奖，

除非能出现无可争议的跨时代成果。

……

今天，终于有一个华国人做到了，他的名字已经载入史册。

“我叫张鹏飞，

我和我领导的实验室具现化了宇宙常数的实际应用：年代观测仪。

观测仪的原理是通过分析中微子在时间中行进的过程。

观测被他穿过物质的折射现象，

进而看到历史画面。

这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人类历史的终极。

历史，从今天开始，再无迷雾。

在获得提名的这段时间里，

我写了一份名单。”

张鹏飞把手中的名单，在空中挥了挥，

向台下坐着的世界顶尖科学家们展示，

也在向正在直播的全球观众展示。

因为年代观测仪的问世，即将改变整个世界所有人的生活，

因此直播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00亿。

几乎全球所有人，都在观看这场直播。

“这张名单里，都是为年代观测仪，做出突出贡献的人们，

这张纸上，写着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生平简介。

写下每个名字，

我的内心都激动万分。

尤其在写下‘韦申’的名字之后，

我几乎无法再握住手中的笔。

我先讲一下宇宙常数。

大家肯定知道，从爱因斯坦算起，

人类为了计算宇宙常数，已经用了300多年，

至少耗尽了二十几代最优秀物理学家的生命。

我是在三十年前开始涉足这个领域，

在差不多十七年前，

我便已经在物理意义上明晰了年代观测理论，

也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障碍，

事实上，

不仅是我，

当时很多人也都做到了这一步，

但是却再也无法前进，

你们有过这样的体会吗？

你自己心里似乎明白了，

但就是无法把它说出来，

甚至根本无法描述，

你张开了嘴，

但却发现吐不出一个字，

就像是你的舌头根本不属于你，

事情的转机，

非常有戏剧性，

三年前的某一天，

我送7岁的儿子去上学，

当时他们的一处仓库正在清理，

收废品的师傅，正在将一摞摞的书籍搬到三轮车上，

我见到了一套在密封袋里的书，

这套书已经出版了180年，

但当时它的包装竟然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从未有人留意过这套书，

如果当时我不屑一顾的走开，

那么我敢说，世界还将在黑夜里继续摸索上百年，

我不知道这样一本，

我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伟大著作，

怎么会被收藏在一所小学里？

上天为何对我这样好？

让我有幸得到如此非凡的思想，

这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他就是宇宙常数的数学表达式，

甚至比我要的还多得多，

书的名字叫《宇宙常数的公式和演化》，

作者叫韦申。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后来，就是你们看到的，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

我发表了一系列重要的论文，

甚至在几个月前，

还制造出了基于宇宙常数公式的年代观测仪，

有人说我的成果是超越时代的伟大发明，

但是今天我只想说一句，

超越时代的不是我，

而是180年前那个叫韦申的数学天才，

不要以为我这样说会感到难堪，

在他那个时代，

支持《宇宙常数的公式和演化》的物理知识少得可怜，

现在我们都知道，宇宙常数必须到达百亿伏特的电压，才能观察到足够多的宇宙常数物理现象。

而这，在韦申的时代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这也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何他写下这样伟大的著作，但却又被历史的黄沙掩埋。

为了解开心中的这些疑惑，

我将第1次年代观测，

定位在韦申生活的年代，

我亲眼目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

济楠这座城市，2月是最漂亮的时候。

曾经有位作家，叫老舍，写下了济楠的冬天，那感觉比春天还要丰富多彩。

马上过年了，繁忙的菜市场里，李梅拎着装满饺子的长方形饭盒，径直来到鲁东大学，看儿子韦申。

李梅看着图书馆角落里读书的韦申，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因为自己有一个读数学的儿子，

曾经在单位是无比风光的，

虽然她已经下|岗半年多了，

儿子很独立，

从小到大的学业都是他自己做主，包括考大学、选专业以及继续读硕士。

但毕业后，四处奔波求职，却屡遭碰壁，

让她感觉这个世界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

虽然自己听说，是和韦申的专业不好有关，

但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就是最棒的，

以后肯定特别有出息，

想到此处，母亲李梅，不想打扰专心读书的儿子，满怀欣慰的离开了。

韦申抬头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有时候韦申心里也会对母亲有一些埋怨，

觉得母亲实在是太过于将就自己，

如果当初在选择专业上不要这么顺从自己就好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

韦申出去找夏雨荷，

每当看到夏雨荷的时候，

韦申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和未完成的事情都可以抛在脑后，包括的宇宙常数。

韦申看着夏雨荷围在脖子上的围巾，那是第一次送她的礼物，

围巾上编制的是大明湖：濛濛细雨的天气，湖中绽放着无数的荷花，

完全就是给夏雨荷量身定做的一般。

夏雨荷道：“先到我家吃午饭，我爸说要亲自做几个拿手菜。”

兴致很高的她又提议，下午去博雅旱冰场滑旱冰。

老王教了她几个新的动作，韦申并没有马上表态。

夏雨荷提的老王是计算机的硕士，一直都喜欢夏雨荷，

但他特别洒脱，

因为这点，韦申对老王总是提防多过于好感，

犹豫的韦申被夏雨荷拉着回家了，

饭桌上，夏雨荷的父亲夏江南，问了韦申很多问题。

你什么时候毕业？

找到工作没有？

韦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毕业之后，还没有找到工作，继续跟着导师做项目。

收入少的可怜。

夏雨荷生气的大叫：“老爸，又不是你跟韦申谈恋爱，你问那么多干嘛？”

饭桌上一片寂静。

旱冰场是年轻人最喜欢，最潮流的休闲方式，就跟仙侠小说里的仙人，御剑飞行一样。

韦申的运动细胞不是很好，只能扶着旱冰场的栏杆，

看着老王和夏雨荷在旱冰场上有说有笑，心里有些不快，

一阵嬉闹之后，到了柜台买单，旱冰场是根据时长收费的，

韦申和夏雨荷没有带够钱，

兜比脸干净的韦申只能尴尬的看着老王从兜里掏出钱来，

请了自己和自己的女朋友。

AA，变成老王请客，是一件令人难以释怀的事儿。

这种无力感，让韦申非常自卑。

虽然跟着导师参加顶尖课题，让他非常有荣誉感，但微薄的收入甚至不如街边卖茶叶蛋的。

意犹未尽的夏雨荷，吵吵着说要去打保龄球，

韦申不悦的回绝后，

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一次去滑旱冰，他不知道价格，

但还是把身上所有钱都给了老王，

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挽回点自尊。

没法坐公交的他，只能步行回家，这段只需要四十多分钟的公交，让他走了好几个小时。

母亲李梅在家里看着桌上包好的饺子正在变干，不停的望向漆黑的窗外。

“妈！”

儿子的声音传来，李梅包含关爱和责备的话语声响起，

“怎么和朋友玩这么晚？也不提前说声。”

“下次不会了。”

韦申与母亲的对话，使得原本冰冷的屋子里充斥着一丝烟火气，

李梅和儿子说着话，手里也没有闲着，

转头就去厨房给韦申下饺子，

但韦申趁着母亲下饺子的空闲，拎着换洗衣物的背包跑回了学校。

他感到今天收到了侮辱，这种侮辱迫使着他一身扑在工作上，

希望用工作上的成就，

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财富，

这两样，是当初选专业时，他最不看重的。

……

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出来的李梅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一阵突如其来的灼痛从手上传来，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宁静，

装有水饺的盘子掉到了地上。

……

坐在宿舍书桌旁的韦申，看着一叠足有80厘米的手稿，愣住了。

“课题被取消了。”

导师的话，让他陷入了迷茫。

导师看着心力交瘁的学生，一阵惋惜的说道：“我已经尽力了。”

韦申注视着写着宇宙常数的手稿，癫狂的说道：“我为了推导它，已经花费了整整11年，

所有最细小的地方我都考虑到了，

整个理论，现在都是自洽的，没有任何矛盾的地方，它是正确的，

我保证每一个公式，我都反复验算过很多次，没有任何矛盾的地方。”

老师看着神情恍惚的韦申，劝慰道：“听老师的话，把它放一放，

以我的水平还没有发现矛盾的地方。

但问题是我不知道它能用来干什么？”

韦申脸上发白，

心脏，像是被重物重击过一样，整个人都蔫儿了。

通常来说，形式上的完美，往往意味着理论上的正确，

宇宙常数的推导符合这一点。

韦申浏览着手稿上复杂的符号和公式，仿佛像是在听一场完全由天籁之声组成的音乐会。

导师痛在心里，韦申的数学造诣之高，可以说是旷古烁今。

往前500年没有，

往后500年也不可能有，

那是一种为数学而生的纯洁灵魂。

这耗费韦申状态最好的十一年时光，研究出的宇宙常数，其推导的难度可想而知。

可就是最大胆的想象，

宇宙常数也跟所有领域的应用都沾不上边，

因为宇宙常数，是从主流的数学研究方向的反方向进行推导的。

这或许是一套正确的理论，

但也是无用的理论，

就连韦申自己也不知道宇宙常数可以应用在什么领域？

残酷的现实让他掩面而泣。

自从上次的保龄球馆和夏雨荷闹别扭后，韦申一直没有和对方联系。

韦申看着夏雨荷从一辆漂亮的小车上下来，

跟在夏雨荷旁边的那个男人，听说是在保龄球馆遇见的，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老板，

也是鲁东大学的毕业生，叫老柳。

饭馆里，三个人吃着饭，老柳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我们是情敌，注定要一决高下。”

夏雨荷在一旁大吃一惊。

而韦申在一旁，剧烈的喘着气，

这狗血般的情节，韦申从来没遇见过。

面对情敌宣战，韦申撂下一句狠话后，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要向世人证明，能研究出宇宙常数的他，

绝不是老柳口中的窝囊废。

回到家的韦申，看着一旁忙碌的母亲，犹豫了很久，开口道：

“妈，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要出书。”

韦申的语气很低落。

李梅在一旁沉默的坐了一会儿，看着情绪低落的儿子，

最终还是走进了屋里，拿出了一本存折给了韦申。

这是厂里买断工龄的钱，

也是她的养老钱。

一年960元，母亲27年的工资就是这个存折。

李梅看着儿子拿走存折，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韦申拿着折子来到了导师这里，

坚定的说道，自己要出书，

导师没有显得意外，仿佛一直都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情。

可他依然劝韦申放弃出书，但没有任何效果，

门铃声响起，

是老柳来了，他也是数学系的。

韦申被老柳拦了下来，

老柳表示自己愿意借钱给他。

有了钱的韦申，一股脑的投入了出版宇宙常数的事情当中，

学校拒绝了将宇宙常数列为公关课题，也拒绝了为韦申出版书籍的诉求。

最后的希望破灭。

只剩下自费出书这一条路。

那段日子里，

韦申，

挥金如土，

辜负了母亲27年的青春年华，

辜负了导师的劝导，

辜负了夏雨荷的感情。

印刷厂将印好的书籍，套上红色的封皮，封皮上印有《宇宙常数的公式和演化》，

这些被运回家的书，

被李梅垒成了一座书山。

李梅看着颇为得意。

此时的韦申在机场，送走了老柳和夏雨荷，夏雨荷和老康在一起了。

……

几个月来，

没有人对这本书有兴趣，

导师塞着他400块钱，

拿了一本书走。

韦申看着走远的导师，

将书扔进垃圾桶，

这个举动让他真正意识到：宇宙常数是一个无用的东西，

就连被带回家，

当摆设的资格都没有，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韦申模糊的看着天上有一本存折在飞，

母亲的后半辈子养老钱没有了，

韦申疯了，

他在精神|病院里，

关闭了与世界的交往，

不再说话，

安静的让人无比心疼，

医生说他丧失了语言功能，

在此后的日子里，

韦申与母亲相依为命，

母亲去世后的一星期，

韦申也气若游丝，

去世前，

韦申终于说话了

仿佛看到了来接他的母亲，

一声声含糊的喊道：

妈……

妈……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