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婚姻顾问
“噢,尼奥·格拉斯被转移到精神病院了。”罗宾说,“最近他不再是撒旦的儿子,而成了一个勇敢的爱国者。这家伙老嚷嚷着英国兵包围了波士顿,他要出去追随华盛顿,为合众国的自由而战,搞得隔壁牢房的犯人一直投诉。”
“这样啊。他们最好给他穿上拘束衣,别穿红衣在他面前晃悠,免得被他拿餐刀抹脖子。”谢尔曼说,“抱歉,马洛,看来这家伙大概率不是我们要找的对象。”
“没关系。”马洛起身,动作有些摇晃,“有消息通知我,再见,朋友们。”
罗宾望着他,而谢尔曼低下头,用小臂垫着,趴在桌面。
他走到火炉边,拿起外套和软呢帽,它们被烘烤得滚烫,但他已不在意这点温度了。
离开酒馆,什么阴云,怪象都没了,天空呈现鱼肚白。草莓小妹看到他很是兴奋,四只脚连连踩踏着地面。
马洛疲倦地爬上马背,给草莓小妹喂了根胡萝卜,又从马鞍包里摸出一把嚼烟,丢进自己嘴里。
“回家。”
二十分钟后,马洛抵达他现在的居住地。一栋建在查尔斯河畔的白色住宅,房屋外表有些老旧,有三层楼,新古典主义风格,带前庭后院。
他刚在前院停下马,一个鬼头鬼脑的黑人小孩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小孩拉起草莓小妹的缰绳,仰头用贼溜溜、亮晶晶的黑眼睛瞅着他。
“早上好,马洛老爷。”
“卢克,我上次就提醒过你,在北方管绅士叫老爷是拿不到小费的,因为这样会让别人以为他是迪克西佬。”
卢克吐了吐舌头:“抱歉,马洛先生。不过,您昨晚一夜未归,去找女人啦?”
“我不喜欢你打听我的私生活,小机灵鬼。”
马洛将手摸进包里,卢克紧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拿出一枚10美分硬币,放进卢克张开的掌心里。
卢克有些惊喜,又有些谨慎地问:“这是额外的5美分,还是您给我涨工资了?”
“额外的,因为我今天可以收获我的报酬。”马洛说,看见卢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沮丧,“昨晚这附近有什么动静吗?”
“本街区一切如常,先生。”卢克说,“不过我家里倒是有些变化,我的查宁表兄昨天从乡下过来,想要在波士顿找份工作。他力气很大,勤劳肯吃苦,为人老实本分,最重要的是,他认识字儿!”
说完,他眼巴巴地望着马洛。
马洛没打算听懂他的暗示,他从另一侧下马,从马鞍袋里拿出海德医生的右手,径直走向房屋门口,将草莓小妹留给卢克去照料。
还没等他用钥匙开门,大门就被拉开了,门后站着位怒气冲冲的年轻女管家。
“马洛,你昨天在哪儿过的夜?”
“我去办案了。”马洛回答,他伸出手,想将大门推开,但女管家的手指紧紧扒着门缝。
他无奈道:“索菲娅,请先让我进去,好吗?我一晚上没合眼。”
“男人的鬼话,你肯定上哪个酒馆鬼混去了。”索菲娅不客气地说,但她后退了两步,让出道来。
马洛钻进走廊里,将外套和帽子塞进她怀里:“有案子解决了,下午我去找雇主要酬金,可以给你买份礼物。”
他转身走上楼梯,索菲娅原地跺脚,在他背后叫道:“我会把昨晚的情况向伊芙琳夫人汇报。”
“你请便。”马洛的声音消失在拐角。
他步入自己位于三楼的卧室,一个带起居室的套间。
这栋房子属于伊芙琳·桑德拉夫人,马洛在1899年改当私家侦探后的第一位客户,一个铁路公司股东的女儿,造船厂老板的妻子。
在对桑德拉先生的出轨情况调查结束后,在正常的报酬以外,马洛还获得了这栋房子的暂时居住权。
索菲娅是原本负责打理这栋闲置宅邸的管家,以前伊芙琳夫人几乎不会过来检查她的工作,导致现在她对于突然有人和她共享这间本就不属于她的房子相当不乐意。
在卧室里,马洛先找出一个玻璃罐,把被方巾包裹的医生的右手放了进去。
他走到壁炉边,取下壁炉上方的伪装木板,里面放着一个铅箱。他将玻璃罐收进铅箱里,上了锁,重新盖上伪装木板。
做完这一切,他在四柱床上躺下,几乎是下一秒就进入了睡眠。
等他再度醒来,时间到了下午两点一刻。
马洛走进盥洗室,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点清水。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凌乱的黑发,写满疲惫的黑眼眸,刚冒出来的胡髭让他的脸颊看起来像是铁青色。
他用手沾水,理了理头发,至于胡须,反正一会要见的雇主是男人。
他走下楼。索菲娅正在客厅享用下午茶,她还邀请了几位邻居家的女仆,客厅变成了吵闹的鸟笼。
马洛一声不吭地走进厨房,餐桌上还有两块覆盆子软曲奇饼干。他拿走曲奇,从门厅衣帽架上取走外套和帽子,它们已经被索菲娅刷干净了。
离开房屋,他吹了声口哨,草莓小妹很快就从后院的马厩里小跑出来。
他骑上马,一边吃饼干,一边向东前往菲林罐头厂。
昨夜的雨将路面的灰尘和马粪洗刷干净了,空气也清新。一路上,道路两边的景象由崭新的红砖小屋逐渐转变成了庞大的红砖厂房,规律的机器运作声此起彼伏。
偶有几辆轻便马车经过他身边,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踪迹。
跨过单轨铁路,已经能看到波士顿湾的海面,附近的腌鱼味直冲天际,马洛很快就找到了被漆成蓝色的菲林罐头厂。
他将马停在门口,走进工厂大门,向门卫说明了来意,然后从旁边的楼梯走上二楼的办公室。
罐头厂老板昆比·菲林坐在办公桌后,像座小肉山。两只肥胖的胳膊架在桌面,粗短的手指交叉,支撑着厚厚的下巴。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带来了结果,菲林先生。”马洛轻声说。
他拿出红宝石婚戒,放在菲林面前,在他对面坐下。
罐头厂老板一动不动,只是闭上了眼。
“她没有跟谁私奔,只是为了你气而离家出走。”
“噢,她当然没有了。”菲林的喉结动了动,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我真后悔……我干嘛不信任她,还跑去雇侦探……我这段时间有种越来越强的预感……”
“她死了。”马洛干脆地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菲林无助地将脸埋进双手,“都是我的错……”
“这事没法算是你的错,先生。她只是很不幸,在路上碰见了一位拥有变态爱好的医生……”
“不,快别说了!”菲林突然大喊。
马洛住了嘴,看着他。
菲林费劲地弯下腰,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对折的钱:“感谢你的工作,这是你的报酬,滚吧!”
马洛什么也没说,拿起200美元,起身离开。
在门口骑上马后,他回头看了工厂一眼。在1899年,这样的腌鱼罐头厂工人日薪只有1.5美元,马洛完成这桩案件耗费了7天时间,菲林给他的报酬是员工薪资的近20倍。
甚至比他在1930年当警司的收入高,现在是私家侦探最好的时代。
马洛掏出前段时间刚买的烟斗,塞入烟丝,用火柴点燃。
一股白烟从鼻腔喷出,他用左手拍拍草莓小妹的脖颈,示意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