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剧院丽影
马洛随剧场管理员离开入场通道，经过侧面铺着带有藤蔓图样的深红地毯的台阶，来到剧院三楼。
剧场管理员引他走到最前端的一道小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格蕾丝夫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剧场管理员将对开门打开了一半，再次朝马洛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马洛走了进去，关上门，在后排观众的视线盲区站定。
“售票员当时没告诉我，包厢还有空位。”他轻声说，“以及——容我冒昧，您今晚打扮得像即将被法国人民送上断头台的样子。”
格蕾丝夫人半侧过身来。
她穿着华贵的蓝色礼服裙，戴一顶高度夸张的白色假发。在合众国还能买到这样的假发，有些令马洛意想不到。
她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脖颈处是一条镶嵌了硕大蓝宝石的项链，用一把大号羽毛扇半遮着脸。
她的眼睛弯了起来：“那是詹姆斯·奥尼尔的唐泰斯，你不能指望在售票处排队就能买到包厢票。不过，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下。”
“尊敬的公爵夫人，我告诉过您，我今晚不是来看戏的，而是工作。”
“噢！”格蕾丝夫人恍然大悟，可她的假装十分简陋，“我想起来了，平克顿在找你麻烦。那小子现在就坐在下面吗？”她拿起望远镜，“让我瞧瞧，他在哪儿？”
“他同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观众。”马洛说。
格蕾丝夫人放下望远镜，合拢羽毛扇。
“事实上，我今天替你跟西奥多·威廉姆斯聊过了。从明天起，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就见不到平克顿侦探了。”
“感谢您的帮助，夫人。”马洛淡淡地说。
格蕾丝夫人明显对他的反应感到不满意，她嗔怪道：“那还不快过来坐下？”
马洛朝前走了两步，慢慢拉上包厢的一侧帷幕。
他在格蕾丝夫人身边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我有些好奇，您没有带乌撒一起来看戏吗？”他扭头看着她。
格蕾丝夫人眼睛盯着舞台，回答说：“猫可不像狗那样能随意带出门，所以，她正好端端地待在家里呢。”
马洛注视着她的侧颜。
如果拂去那层妆容，同前天的第一次见面相比，43岁的格蕾丝夫人绝对变得更加年轻美貌了。
她正在逐渐成为玛丽王后，或者克里奥佩特拉，她将让世上所有的英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些变化一定跟那只黑猫乌撒有关。
过了片刻，格蕾丝夫人扭头看向他：“你不喜欢《基督山伯爵》，还是，你对我更感兴趣？”
“当然是后者。”马洛回答，“其实我看过詹姆斯·奥尼尔演的《基督山伯爵》。”
“噢，在百老汇吗？看来你在纽约待过？”
“您猜得没错，我之前住在纽约。”
“我还以为在纽约市民中，只有知识分子才向往波士顿。”
“不，波士顿除了知识，对我还有别的吸引力。”
她显得有一丝得意，用合拢的羽毛扇抵在下巴上：“可你只是一名私家侦探，没有读过大学，没有存款，住在前雇主免费提供的住宅里。”
马洛直视着她那双虹膜由浅棕色转变为淡金色，瞳孔逐渐变得竖起的眼睛：“如果我说，我对您压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您会生气吗？”
格蕾丝夫人笑了一下，眼神里却透出愠怒。
她的嘴里缓缓吐出：“是的，除非你不是一个男人。”
马洛在她的脸庞上，看见了一只嫉妒的猫。
“抱歉，我是在开玩笑。”他说。
她卷起嘴唇，嘴角似笑非笑：“是吗？”
他同样露出了一个微笑：“告诉您一个事实，我这个人本质上最爱我自己。”
他站起来，在她幽怨愤恨的眼神下，向她微微欠身。
“谢谢您邀请我享用这间包厢，夫人，但我现在得去处理我自己的事了。”
格蕾丝夫人有些诧异：“我真的给威廉姆斯写信，告诫他这事了。”
“在我单打独斗前，也加入过类似的组织，我知道年轻人不容易听话。”
马洛离开包厢，关上门后，听见背后传来掌声。
幕间休息。他沿着楼梯向下走去，在拐角处停下。他靠在墙边，吸一支卷烟。
部分观众走出剧场，去盥洗室，活动筋骨，或者提前离开剧场。
15分钟很快过去，离席的观众们纷纷回归。
接下来，查宁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助理左顾右盼，试探性地爬上了楼梯。
马洛唤了他一声。
查宁抬头看到他，来到他面前：“在休息时间，我听到了那个平克顿侦探和女伴的谈话。他名叫沙姆斯·伯德，女伴叫蕾妮，他们应该是住在同一栋廉价公寓里的邻居。”
“廉价公寓？你怎么知道？”
查宁有些心虚：“我猜测的……因为蕾妮对他们来时花了35美分乘坐出租马车很是心疼，她责备沙姆斯花钱大手大脚，认为这样会阻碍他攒钱买房，从公寓搬出去的计划。”
“据我所知，平克顿侦探的薪资十分可观。”马洛说，“实话说，比我给你开的高。”
“不，不，马洛先生，我完全没有跳槽的想法。”查宁连忙解释。
“我也没那意思，你不是还要去读哈佛吗？出来当律师、议员，别碰我这行是最好的。”他淡然道，停顿了一下，“攒钱买房……这两人已经订婚了吗？”
“我觉得没有。虽然蕾妮很关心沙姆斯，但他们彼此之间的态度很是客气，感觉连情侣都算不上。”查宁说，“还有一点，沙姆斯在她面前似乎装作在保险公司上班。”
马洛忍不住笑了一声：“平克顿保险公司？不过也对，平克顿侦探这个职业对一名服装厂女工来说有点惊悚。”
查宁惊讶：“您知道蕾妮在服装厂工作？”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马洛说，“我当时跟她说我是平克顿侦探……这下可能有一些误会。”
查宁想了想，说：“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蕾妮，来解决沙姆斯对您的监视问题。”
“别把无辜女孩拖进来。”马洛严肃地说，“我们一会跟着他们，看看沙姆斯住在哪。”
至于他们俩的这份感情，本来就比莎草纸还脆弱。一次罢工，一次游行，都会让蕾妮发现沙姆斯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