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去江洲
就在那日扬名立万后,刘义符还是照例回到范府避风头,范宁对自己这个出类拔萃的门生是又喜又恼,喜的是自己百年之后,有门人传承自己的学说,恼的是近日里来范府送礼拜师之人有些过于门庭若市了,已经从丹阳郡排到了朱雀门,但俱被老范打发走了。
老爹刘裕听闻儿子出人头地后,也推掉一切军务,回了自家祠堂告慰祖宗,在牌位前颂扬自己的好大儿已经官居七品,为老刘家光宗耀祖了。
在范府周边还活跃着一群不速之客,这里所见的是茫茫多妙龄少女,她们都听闻了刘义符的事迹前来围观,个个手执鲜花、香囊,无时无刻的蹲守在范府门口,而且,她们对范府的监视一刻都没放松,就算是从墙内飞出一只苍蝇,也会被这些狂热的女粉丝一击毙命,建康市民皆感叹此等盛况不减当年的“看杀卫阶”。
然而,刘义符心态还是如磐石一般的坚挺,丝毫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倒,硬是在房内和范宁父子、王球搓了十天麻将,才敢从范府后门的逼仄狗洞里,警惕的张望外面的世界。
“终于走了啊。”刘义符擦了擦汗,又想起五日前,自己实在顶不住了,就想摇来谢灵运替自己分担一下火力,但是这货死活不肯来,还找来各种理由推诿。刘义符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答应他炮制一种新制的旅行道具,谢灵运这才应和了下来。可是外面的世界太恐怖,谢灵运被痴女们一围追路堵截到了西州城,最后躲进了一处茅厕才堪堪脱身,这也算是还了上次在山阴欠下的人情了。
“真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啊”刘义符还来不及感慨万千,就马上飞奔回书斋,给王贞璇写信澄清现状了,说什么自己还是完璧之身,叫她不要胡思乱想之类的。
小妮子可别做傻事啊,我真不是那样的人,哦对了,我初吻还在呢,这可最是兹事体大的一点,分毫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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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干里颜氏祖宅
“颜兄就别伤心了,莫愁前路艰险,万事还是要向前看的。”
“你说来轻巧的很,三年啊!三年又三年何时是个头?”
“来来来,喝酒!陶元亮那边定会重用你,别老是跟个妇道人家似的,有甚好哀怨的?”
颜延之哭得肝肠寸断,好兄弟刘义符、谢灵运立即上来劝慰。
为了给小颜转移哀伤,刘义符打算做一顿饕餮吃食,来提振士气。
三人仿照后世火锅,在院子里支了一个灶台,点上柴火,把洗好的羊肉与胡椒、茱萸等这个时代的香辛料搅和在一起炖煮,又配上磨好的芝麻酱、芫荽蘸酱食之。羊肉肥美而不膻柴,只叫众人大快朵颐,直呼过瘾。
其实王球也在席间,不过他就是个蹭饭的。在收拾锅碗的时候,刘义符教育他这也是修身齐家的一部分,威胁他赶紧来帮闲,不然就不带他去荆州了,小孩子翻了个白眼,只能乖乖听话照做。
感谢张骞张子文的馈赠,不然我生在这个时代,就只能刨野菜、挖野芋头吃了,看来食物才是驱使人进步的动力啊,什么都能没有,口腹之欲却是一定要满足的。
光打下长安、洛阳怎么能够?河西、西域、岭北、辽东我全都要!
八月廿八新亭
刘、谢、王、颜四人在这里乘船前往荆州,新亭是一座不甚巍峨的丘壑,北接石头城,东临西州城,南靠大江,即是半个军事堡垒,又是名流显贵饮宴之所,王导曾在此与晋元帝感叹山河破碎,家国沦丧,故留下了新亭对泣的典故。
孝武帝时期于山顶建新亭寺,每日辰时可听寺庙钟声回响。众人进庙各上了一炷香祈求路途平安,万事顺遂。
“车哥儿,你给谁祈福呢?”
“我们四兄弟啊,咋了?”
“我不信!肯定是给在意之人敬的香!欸!车哥儿别走啊,我是不是猜对了?”
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妖孽,长大了还得了?刘义符没理王球,径直走入寺庙庭院观赏枫叶。
山上的枫叶已经凝上了一层薄薄霜雾,刚过中秋就有了些许寒气入髓之感,刘义符突然想起:东晋末年到南朝初年这一段时间,几乎是中国历史上平均气温最低的时间,与后世的明朝小冰河期几乎持平。
所以说刘义符感觉最可怕的不是永嘉之难,而是气候条件严峻导致种田成活率太低,根本养不活大量人口。而在北方战乱多年后,北方大族坞堡主往往通过结寨自保留存了一定的势力,再加上大量不愿南迁的流民,从前后赵到前秦已经基本形成了:胡族首领加汉人地主相互依附共生的政治模式了。北方至前燕建国时,人口已经与西晋初年持平,而且才过了短短五十年,可见民间流民隐户之多,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大多数北方汉人都衣冠南渡是个伪命题呢?
所以,目前北方各方面还是碾压南方的,怎样才能通过息兵养民,拉近与北朝的实力差距呢?这还没把武器装备、领军将领、施政纲领、民族整合,这些因素考虑进去,想到这些刘义符又是一阵头疼欲裂。
“真难啊,要是生在南宋、南明就好了。最起码能拉出不少后备兵源,现在南方大山里还全是野人、蛮族的后花园呢。”刘义符揉了揉太阳穴,捧起一汪沁凉的江水洗了把脸。
四人并一众小厮家丁上了乌篷船,拜别了前来相送的刘裕夫妇、范宁父子、王谧等人,艄公口中渔歌嘹亮,响彻沿江两畔,他轻轻撑杆就将乌篷船领入了江心最深处。今日无汹涌风浪,风和日丽,众人也是怡然自得的玩起了叶子牌,四兄弟乘船逆流而上,直奔夏口而去,但又担心路上遇上水匪劫道,就只能走一段歇息一段。
几天下来,过芜湖,越当涂,都没发生拦路抢劫、船只倾覆等意外,这让刘义符感觉是不是有点太顺了,我们大晋朝的治安也太好了吧,路不拾遗,军民丰乐的,自己手都有点痒了,已经好几天没活动筋骨了,快来几个不怕死的给我练练手。
“车哥儿别瞎说啊,只听防贼的,没听过招贼的。”
“汝怕甚?你车哥儿我可是以一当十的骁将,你要信我啊!”
“。。。。。。”
九月初二江州九江寻阳郡
寻阳郡郡是链接荆、扬二州的中继点,遥控建康,粮谷充实、农业发达、流人万计、商贩百万。四人从码头靠岸后,就见到了槽帮伙计搬运货物,临江摊位商贾高声叫卖,贩夫走卒鱼贯般出入城门,文人骚客结伴同游的繁盛之景。
“江州有官府粮仓两处,一是豫章(南昌)仓、二乃钓矶仓(江西都昌),为下游的建康提供粮食补给,自从荆州联军罢兵后,看来这里也恢复如常了啊。”谢灵运开始卖弄自己的地理学识。
“这里是不是有两处大湖?”刘义符突然问道。
“对啊北雷池,南彭蠡泽。此地耕者都行围湖垦田之法,所以这里岁岁丰产不是没有原因的。”
九江真是个好地方啊,可惜好白菜落了猪嘴里。
“湖水最是丰沛之处,越是容易藏匿水匪啊,毕竟芦苇荡里,植被丰饶,水道狭窄,官军的大船掉头都费劲,可是不易进行围剿的。但是来都来了,若不看遍这壮美山河甚是遗憾,就算是梁山泊全员来了,也不能扰了小爷的兴致!”刘义符就这么沉思着,双手枕着后脑,迈着悠哉悠哉的脚步进了城。
众人路过分发粮食的官仓处时,有一群饥民人围着兵士抢着要赈济,但都被兵士无情的拿棍棒驱赶着。
“官爷,赏口饭吃吧,我家都被洪水淹了,我们这些苦命人已经无处可去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一个衣着破烂的饥民上来就抱住一个兵士的大腿,苦苦祈求着。
“你这该死的北伧,又跑到我们江州来要饭了!”
兵士把起饥民殴打一顿扔到街角,接着他大声宣读道:“王刺史有令,非常时期粮草俱为战略物资,如无朝廷诏命,任何人不可擅自开仓放粮,如有违者,严惩不贷!”
“怎么这样?”
“呜呜,我们活不下去了。”
饥民的哭泣声并没有引起来往的行人的注意,但都被刘义符看在了眼里。
“听说有一些北方人在聚众造反。”
“是啊是啊。”北方人真可怕,烧杀抢掠,还来抢我们的田地!”
有几个江州本地人聚在一起,正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城内公示牌上的通缉令,刘义符端详着那通缉令上匪首头像,画得是极其丑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地狱里爬出的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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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群形迹可疑之人,正在窃窃私语的交流着:“跟住他们!有了新的进展,随时汇报茂和公,刁刺史,这里人多眼杂,待明日他们出了城。。。”
为首的刀疤脸,招呼一个手下与他同行,两人蹑手蹑脚的跟在四人组后面,尾随了几个巷口后,终于摸清了他们所在驿馆,两人记下位置后,刀疤脸留手下盯梢,自己悄悄的隐没于茫茫人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