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北府小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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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牙呲必报

“末将还请辅国将军息怒,犬子不过还是个垂髫童子,童言无忌闹着玩的,将军宽宏大量莫和他一般计较。”刘裕故作严厉,拍了一下儿子的头,让他和自己一样半跪行礼认错,刘义符心领神会的照做了。

看着父子二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刘牢之心里不禁一阵腹诽:“垂髫童子?哪有十几岁就生得这般高大的童子?再说他轻而易举的就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思维就很不正常,很难不让人怀疑,有高人在给他支招。”

刘义符面不改色的分析道:“还请将军听在下一言,将军非王孝伯(王恭)之嫡系,日后恐难容将军独掌军权,会稽王父子现总摄朝政,权柄之大一时无两,此二人乃是当今陛下血亲,王恭不过一外戚耳,陛下圣质如初,岂非不辩亲疏之远近乎?”

如果说肉糜帝司马衷还能为自己挡刀而死,且鲜血溅满自己衣服的忠臣嵇绍发出:“嵇侍中血,勿浣也!”这种大智若愚的感叹,那当今天子司马德宗可真就是彻彻底底的大傻子了,史书上的评价是不辩寒暑,口不能言最多只会阿巴阿巴,整个人麻木不仁,旁人对他说啥都毫无反应,甚至连饮食起居的自理能力都没有。会稽王父子每天就在傻子皇帝身边吹耳旁风,就连皇帝的贴身太监也是父子俩的心腹,你说皇帝会听谁的?朝廷的诏令会以谁的名义发出来?

就在刘牢之还在踌躇不前之际,帐外有一小校入帐禀告道:“冠军将军到!”

“没想到吧,小爷我还有外援呢,等了半天终于到了。”刘义符心中暗喜道。

帐外有一中年将军,不顾甲士的阻拦,在自己亲兵的簇拥下,径直来到刘牢之面前,只见他脸色阴沉,一只手死死按住剑柄,隐隐有想发作的怒意,但还是换了一副和气生财的面容对刘牢之说:“刘德舆乃我帐下之人,其子若有过失,理应由老夫亲自仲裁之,就不劳烦辅国将军这般费心了吧。”

刘牢之一看是孙无终来了,不经意间已经皱起了眉头,两人的官阶高低几乎齐平,而且刘牢之只是因当年淝水战功,以及谢家失去对北府军控制的前提下,暂时被众将推举为名义上的共主而已。孙无终论起军中资历不比刘牢之差,同样在淝水战场出过死力,所以在军中亦是自成一派根基深厚,大家都是寒门甚至是底层,你又凭什么对我提拔的亲信指手画脚?

“哈哈哈,冠军将军这是哪里的话,道坚不敢逾越擅专,看在尊驾的面子上,交由孙将军处置自是无疑。”刘牢之一扫之前对刘裕父子的上位姿态,连忙满脸堆笑的劝孙无终不要伤了和气,态度变得恭维了起来。

“老夫承蒙辅国将军屈就,那就却之不恭了。”孙无终见刘牢之态度松动,也顺势就坡下驴,再对刘义符使了个眼色,三人一并就离开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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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啪!”一个案几的桌角直接被切断了,刘牢之泄愤完就直接把佩剑扔给了,之前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儿子刘敬宣,坐在榻上大口喘气,接着责问道:“吾儿哑不能言否?”

刘敬宣一边给父亲倒酒,一边慢条斯理的劝慰说:“儿以为此时局势未明,军中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等阿父据了王恭之位,生杀予夺还不是就一句话的事?”

刘牢之听罢很是满意,随即夸赞自己儿子识大体、知进退,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一向与刘裕交好的刘敬宣自己也打起了算盘,相比于几乎是政治白痴的父亲,他看到了刘义符身上敏锐的政治嗅觉,人嘛还是多为自己多谋几条后路,一条路走到黑肯定是行不通的。

刘裕父子在孙无终帐中被老上司象征性的痛骂几句后,就罚了二人去马棚做几日苦役,两人也是欣然受命毫无怨言。自从在军中安顿下来后,刘义符每日早晨锻炼身体,下午就赶路回丹阳范夫子处上学,毕竟他这个军中小官是挂名的,来去自由也算是逍遥无比,期间刘敬宣还带着自己的姻亲高雅之找刘义符讨教学问,三人逐渐熟络起来。

刘义符这与这两人来往的过程中,想到了历史上这两货在北府军被桓玄清算时,曾经逃跑到南燕当起了地下间谍,还准备和青州当地的富户、豪族合谋推翻燕主慕容德,可惜的是结果比较小丑,密谋败露被南燕朝廷发现,高雅之被斩,刘敬宣只有灰溜溜的又回了东晋。

而且,刘敬宣、高雅之这两人相比在军事能力上的中规中矩,自己倒是可以发挥一下他们在谍报业务上的潜力,要是在南燕建立一个类似于情报站的据点,是不是自己以后就能随时掌控全国各地的情报了呢。就和后世明朝的锦衣卫一样,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情报也算是战争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啊,但是只恨家资不足,养间谍的花销不是他现在能想象的,刘义符决定还是要先想办法赚钱。

那么从哪里才能搞到无本万利的大买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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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阳郡庾府

历阳郡距离建康以西三百里,北接鸡笼山,南临长江,为豫州刺史治所,号为西府,麾下兵强马壮,是建康朝廷对抗荆州藩镇的前沿门户。

“司马道子欺人太甚!竟从司马尚之谗言交割老夫所辖四郡与王茂和(王愉),真乃忘恩负义之徒!吾儿速去联络王孝伯(王恭),共约起兵以行清君侧之事!”左将军庾楷抡起拳头怒锤桌案,连忙让自己儿子动身去京口找王恭议事。

本来这庾楷算是会稽王父子盟友,当年带兵来给孝武帝奔丧时,就顺势给司马道子镇场子对抗王恭,有拥立之功,与之前被杀的王国宝有交情,但是去年会稽王父子太怂杀了自己一派的盟友,庾楷的立场就开始了松动,朝廷见他在自己和王恭之间没有站队,就一纸诏令派王愉任江州刺史来削藩了。而司马尚之是会稽王父子大力提拔宗室臂膀,用来替代王国宝的生态位,他同时还是少数能知兵的皇族子弟,比一般司马王爷里的酒囊饭袋强点但也不多。

庾楷儿子庾鸿刚想离开报信,还没跨出门槛就停了下来,返回庾楷跟前欲言又止。

“吾儿何事犹疑不定?”庾楷本来就在气头上,见儿子做事拖拖拉拉,没有自己半点雷厉风行的作派,就没好气的怒瞪了儿子一眼。

庾鸿不敢直视父亲,低声细语道:“尊父,儿子近来从王内史家中听闻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但说无妨。”

“有人看见王小娘子与刘车兵在明圣湖私会,是杜家的一个下人告诉我的。”

“什么?王叔平那老匹夫安敢背约欺我庾氏至此?”庾楷当即起身,从书斋里取出一副当时王、庾两家定亲时,王凝之送给他自己父亲的墨宝,掷到地上狠踩了几脚,又让下人取来火盆抛入其中烧成灰烬。

庾鸿见父亲火气渐消,直接献上自己的计策,对着他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刻钟,庾楷闻言大喜道:“此事切忌不可操之过急,司马道子、司马尚之,王叔平、刘车兵,这些帐老夫会找你们诸人的慢慢清算。你去京口拜访王恭时,顺道去一趟刁畅、刁弘府上,这刘车兵不过是一劲卒之子,就如此张狂妄行,老夫整治不了高门,还整治不了汝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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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九建康长干里

刘义符向范宁告假后,准备应之前谢灵运的约定前往颜延之府上学书法,经过朱雀桥上时,就看见秦淮河两岸开设有不少赌坊,听人说其中有很多家都是庾氏开的,赌坊的收入据说还变成了西府的军费。

两晋之时好赌之风盛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皆是嗜赌如命,桓温早年家门穷困,口袋里面输得空空如也,没办法只能找来好哥们袁耽帮忙,袁耽上桌一直赢,直到赢的筹码超过百万,还在债主面丢帽子嘲讽债主:“竟识袁彦道不?”

当然自己父亲也是一个老赌狗,尤其爱好樗蒲,游戏原理很简单,它有五个黑白两面、看起来像杏仁一样的骰子,摇出五个黑,你就是最大的,以此类推,黑的越多,点数越大。即便是老爹功成名就之后,也还是对樗蒲兴趣不减,为此他还和刘毅还在这上面争锋相对,刘义符怀疑历史上就是因为父亲在日后的一次赌局里,对着刘毅投出五黑赢了他不少钱,从而导致了荆扬二州爆发内战,只能说赌狗害人啊。

但是如果自己家能靠赌博敛财呢,只当庄家不当闲家,那不就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么多年以来,刘义符为了不刻意改变历史进程,一直身在暗处韬光养晦,现在是时候要想办法为全家生计做些筹划了。更何况这时候,还没德州扑克和麻将这些东西呢,想到这里,刘义符就决定先找靠山给自己生意的背书,多捆绑点利益方,把他们都拉到自己的战车上,大家就能一起休戚与共了。当然具体的诸如:选择赌坊位置、制作赌具、雇人看场子、算账查账等事项自己是没时间做的,所以刘义符就决定让待业在家的二叔刘道怜全权负责此事,想到自己二叔刘义符就很是疑惑,史书说自己二叔庸碌拙劣,那他又是怎么生出刘义庆这样才思敏捷的神童呢?

无论是贵气豪迈的东府城,还是宁静幽深的杜家道观,见惯了豪宅、别墅的刘义符来到颜氏祖宅后,还是有被眼前的破屋震惊到,房梁有些歪斜,院墙已经发黑龟裂,别说是气派的大门了,只有两扇破烂不堪的门扉,院里几株挺拔的桂花树倔强的探出院墙,维持着这个家族的体面,刘义符本以为自己这个寒族之家已经有够没落了,没想到颜延之这个门第不显的少孤者的家族则更加凄惨。一条河,两座城,朱雀桥就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把建康割裂开来,而在朱雀桥的对岸就是车马如织、门庭若市的乌衣巷。

刘义符其实连门都不用叩,直接走进去便是,但还是假装叩了几下做了做样子,见无人应答,就移步到荒草丛生的后院,这里的凉亭早已坍塌,只剩下了个空架子。最后他在一个偏厅的窗户下面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他刚准备透过窗上的木棂一窥房内究竟,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个少年读书人,手持木棒对着刘义符怒目而视。

“汝是何人?是不是庾家派你来收债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滚!”书生少年还不等刘义符解释,就把他连打带赶的轰了出去。

“自从来到晋朝以后,没想到还能遇到脾气这么彪悍还不讲理的人啊。”刘义符孤零零的立在颜家祖宅门口,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暂时又想不出能平息书生少年怒火的方法,只能先返回京口和二叔刘道怜商议开设赌坊之事,在路过一座华丽府邸的大门口时,一个粗犷魁梧的壮汉骂骂咧咧走了出门,府内的下人们见瘟神走远了,慌忙关闭了府邸的正门,门内还传出了挂门栓的动静,壮汉见状随即转过身,依旧不依不挠的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口吐芬芳了几句。

“这庾长史好生不讲理,某家就想借用他的东堂玩习射游戏,又多讨了些他吃剩的烧鹅来填饱肚子,他不仅对我不理不睬,还说我吃闲饭,甚至还污蔑我搅扰了他府中宾客的雅兴,最后还威胁说要报官抓我。”说完壮汉又往大门上唾了几口。

刘义符在旁观一切后,也是感到好奇,自己一天之内居然能遇到两个暴脾气的狂人,就连忙上前询问道:“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某家刘毅,沛国沛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