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拿错剧本,祝老爷子雄风永驻
天子銮驾停在西宫阶下,其实是个大马辇,由八匹马拉,一名辇夫在前驾驭。后面车板上搭着个亭子,亭子一米多高,两米多宽,将近三米长,四壁有窗,中间对开门。
四名宫女在前,抱褥子拎香炉提食盒,由中间登上大马辇放好东西又下来。
四儿搀扶朱元璋在后,由西宫台阶上下来,另一个宫女旁边搭手,一起将朱元璋扶上大马辇,进亭子坐好,她自己也进去,门半开着。
朱允熥记得皇爷说的是让自己也上这车来的,但那亭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再者大马辇的前后左右,都布满了服色略不同的宦官、内侍、锦衣卫,自己贸贸然过去登车,总感觉会当场击毙,不,格杀。
他踌躇了下,没忘记给秦舞阳交待一句。
“别急,我一旦有了空就跟你走,不会耽误事儿的,你找个地方跟上。”
说完,他便朝大马辇走去,挤过锦衣卫队列,照面了好几位内侍,众人都认得他,到大马辇的中间对开门,这门的高度对他来说没丝毫难度,脚一蹬就上去,刚探进半个身子,却见亭子里皇爷半个身子压在四儿身上,亲她的脸蛋,四儿无力推挡,正难为情。
这是拿错剧本了吧,朱允熥脸臊得通红,退出车厢,双脚都落在地上,背对半开的门走也不是,去关上门也不是,尴尬得快要抽筋。
虽说对四儿和皇爷的关系朱允熥早瞧出端倪,亲眼目睹还是有被震撼到,原来六十几岁的老人家也真的会欺负最多才十四五岁的少女,这他妈的到了“未来”,你看全社会怎么修理你。
但这是大明,老人家是皇帝,四儿是宫里的侍女,这就完全正常了。
先前朱允熥没看清四儿长什么样,大体上该是漂亮的,单纯的,还称自己为三哥,为她的姐姐在春和殿之故,自己还借她力压了一回朱高煦,但这时候老人家聊发少年狂,抓紧这一丁点时间猥亵上了她。
作为孙儿,自己能怎么着呢,祝老人家雄风永驻吗?
朱允熥觉得有点儿晦气,自己站在这儿进不得也退不得不该有怨言吗?
老人家你换个时间地点呗,没人会干涉,也没有人敢干涉。
正念头乱飞,忽然肩膀被人轻点了一下,惊讶的回头,赫然是四儿,头发有些乱,脸红扑扑的,手扶对开门中的一扇,面对着自己,轻声说。
“三哥,上车了。”
朱允熥在四儿眼中看到盈盈的泪花,嘴唇被许多火把映照出的反光,以及脸上复杂的表情。
几年后那被皇爷点名殉葬的嫔妃里有她么?朱允熥心里问。
虽然她现在还只是个高等宫女,服侍皇帝的近身侍女,还不是嫔妃,但皇爷显然是喜欢她,垂爱她的,没准儿在接下来的什么时候就临幸她,给她个封号过几天还不错的日子,最后被一条白绫勒死,埋进孝陵。
这时候她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大概只觉得自己在众多侍女中脱颖而出,被皇帝亲近是莫大的荣耀,人生唯一一次的机会,虽然不喜欢这个糟老头子,但她竭力说服自己忍受,不止忍受,还要被剥夺被侵凌得更多才好。
朱允熥有种把这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最后对她郑重其事的呼喊。
快逃!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皇爷就坐在一米多外的车上等着的时候,哪儿有空有暇把这么复杂的事对四儿说清楚?
没有证据,也无从说起。
朱允熥这么犹豫了下,点头。
“好。”
四儿对他一笑,先回到亭子里。
妈妈她就是为这样的事而感到万分不平才决意要召唤邪神的,朱允熥又想起这件事来。
这件事一直在他脑子里,须臾未曾离开过。
还有贾南风说,其实是吕氏说的,一个人将死前对这个世界不论做什么诅咒也不为过。
自己是个男的,还没有被置于必死的境地,难以体会那样的决绝,但这时候朱允熥有一点点能体会到妈妈的心。
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
他吁了一口气,登上车,进了亭子里。
亭子里差不多就是一大张床,铺垫得更柔软,舒适,床上有和西宫里同款的小桌,小桌两边朝车尾方向有靠垫,四根立柱上各悬挂着油灯,照得亭内金饰玉器极尽奢华的装潢。
这回皇爷正常的坐着,没再和四儿痴缠,面朝车前进的方向,手倚在小桌上,四儿正由食盒里取出小食和酒壶摆上桌。
朱允熥仍然感觉到尴尬,刚刚自己无意间撞破爷爷的私密,总觉得爷爷也看到了自己。
朱元璋望着朱允熥,有点儿没好气地嘟囔。
“怎么那么半天才上来,跑哪儿去了?”
朱允熥直觉上应该说自己才上来,并没有已经上来过又退下去。
“孙儿刚刚尿急,去了趟茅房,才赶过来有点儿急。”
朱元璋嗯一声,指了指小桌子对面。
朱允熥过去坐下,鼓足勇气问。
“都这么晚了,皇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朱元璋转着脖子活动筋骨。
“咱成天困守在紫禁城里,由这个宫去那个宫,闷都闷死了,想出去转转,御医说咱筋骨不牢,宜少动,所以咱说那就逛逛应天府吧,怕白天车驾出门惊扰了百姓,只有夜里这时候才适宜的了。”
朱允熥心里哦一声,想皇爷说逛逛应天府是什么意思,就坐銮驾上看风景吗,这亭子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看得到个啥?
要么到什么地方下车走几步,应天府里有啥风景是宫里没有的?
或许去见谁?
一个怪异的念头突如其来浮上心头。
皇爷这该不会是去裕民坊见沈长生吧?
他跟那个小屁孩沈长生谈什么事?
皇爷想要什么?
用什么跟他交换?
咳,朱允熥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打得眼冒金星才好。
想什么呢一天天的!
亭子门由外面半打开,一个男子声音在车下恭敬的禀报。
“后军都督府指挥佥事掌锦衣卫事梁金求见陛下。”
朱元璋听见,抬了抬手,四儿便过去将门全打开,让车下的人看得见皇帝。
车下那人躬身行礼。
“臣后军都督府指挥佥事掌锦衣卫事梁金领十二卫人马护卫陛下出行,路线沿路都已经查看过,布下了警戒和游骑,陛下可以出发了。”
朱元璋淡淡的说一声。
“知道了,出发吧。”
朱允熥这才知道原来皇帝出行是要由锦衣卫规划路线,提前做好安保配置的,想来这丝毫不奇怪,没有才奇怪呢。
然后他一个愣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后军都督府吧,是指挥佥事吧?
是掌锦衣卫事吧?
梁金?
确实是,梁金,朱允熥打了个寒战。
这是什么鬼,二舅建议自己向沈长生献出,自己跟朱允炆讨要杀害沈宜都的主谋,自己也确实提供给沈长生的梁金?
居然是他来护卫皇爷的这次出行!
他知道他的名字被自己大喇喇的放进信封里送给了沈家么?
朱允熥头有种抬不起的沉重。
要是皇爷此行真的去沈府,自己不会太惊讶。
要是梁金真的会被拿下送给沈长生,自己也不会太惊讶。
但他其实也笃定,这不会发生,此行跟自己无关。
甚至梁金也不是此行的主角,此行的主角依然还是皇爷自己。
皇爷出游,主人公自然是他自己,别人只是陪衬。
这本来是常识,朱允熥费了好些思量才确认下来。
“起——驾——”
亭子外车下传令声由近及远的去,马蹄声响,亭子稍微晃了晃。
朱允熥感觉到屁股下轻轻跳动一下,车轮滚起来了,接着便平稳的向一个方向驶去。
銮铃响动,盖过了车轮的轱辘轱辘声。
朱允熥正想在这途中跟皇爷说什么,朱元璋望着他,既慈祥又平静。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的佳话,熥儿,你故事讲得很好,给咱讲个故事吧,不用太长,让咱体会下未来是什么样就好了。”
朱允熥认为自己肯定听错了,哪有这样强人所难的。
“皇爷……”
朱元璋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严厉。
朱允熥觉得皇爷还不如给自己一把刀呢,去城里面杀个人,或许那还容易些。
“我……”
四儿端过来一杯热茶递在他手中,是她沏好又晾凉的。
“殿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