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胆小的朱元璋
在居住于应天府的自家人中，最受朱元璋关注的，就是东宫的朱标、吕氏、朱允炆、朱允熥四人。
外臣们，则是日日陪伴身边的天子近臣刘三吾等翰林院官、六部三寺的一把手二把手们、以及指挥使以上的武臣们。
在武臣们当中，尤以蓝玉、傅友德、冯胜三人为要。
所以，如以往那般，蓝玉与朱允熥的会面，也递送到了御前。
而且这一次，朱元璋依旧让长子陪他一起看这份密奏。
朱标看完之后，如往常那样，闭口不言。
没过多久，朱元璋果然开始点评道：“外人皆说蓝玉为人跋扈，可你看看，他在你我面前可曾跋扈过？
就是在你家那小子面前，也规矩守礼的很。”
当初户部尚书赵勉到文华殿面见皇孙朱允熥的时候，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拱手，连腰都没有弯。
可蓝玉呢？想要深深作揖，完全是以下官面见上官的姿态，来见皇孙的。
朱标微笑颔首，不说话。
有前朝那么多例子在，谁不担心功高震主，而必须要留把柄给皇帝呢。
功高，又谦恭，难道是想当王莽么？
“你说，你家那小子，是真心想让蓝玉致仕归乡？
难道他不知道，他身后最大的助力便是蓝玉么？”
朱元璋问道。
“爹，你看上面写的。
蓝玉说允熥相貌有他……母亲与外祖的影子。
可允熥却说，他要像也该像父祖。
这说明，允熥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助力。”
朱标翻到那一页，还在“母亲”二字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还在为刘德放牛。
每天想的都是让牛多吃点草，给牛赶虫子，别让牛饿着，也别让牛病了。
标儿，你十三四岁的时候呢？”
朱元璋望向长子，问道。
“爹，那时候您刚登基，我也刚被您立为皇太子。
每日想的，都是努力完成宋师布置的课业，还有就是将弟弟们照顾好。”
朱标听懂了父亲言语中的深意，苦笑着说道。
“允熥太聪明了。”
朱元璋一拍大腿，长叹道。
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太过聪明的人，过于懂得人心，所以能将别人玩弄于手掌之间。
朱元璋都有些怀疑，他那个孙子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发自内心，还全是装的？
但下一刻，朱元璋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允熥才十三岁多一点，再怎么聪慧，也掩饰不了自己的本性。
不过，太聪明的人，又往往会倒在自己的聪明之下。
不然怎么会有那句话，善游者常溺于水。
朱元璋在那长达数十年的人生中，已经见过不少自诩聪明，但又因为自己的聪明而招祸的人。
其中以刘基、胡惟庸、李善长三人为首。
这三人，都给朱元璋，给大明带来了好处，但也带来了的麻烦。
皇帝不能蠢，蠢则会让神器受制于人。
可皇帝也不能过于聪明，过于聪明就可能如杨广一般，自视甚高，视百姓、臣僚如草芥，最终让国家覆灭。
朱标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金砖，沉默不语。
“太子。”
朱元璋唤道，等长子抬头，他一脸严肃，并且给人一种不容更改的态度，一字一句说道。
“将来，绝不能让允熥掌兵。”
“儿臣遵旨。”
朱标拱手应道。
太聪明，又心高气傲的人是不会认命的。
既然不会认命，那肯定是要与人斗、与天斗。
朱允熥是东宫元妃之子，身份足够，自身能力也强，若给了他掌兵的机会，等他与长子故去，兄弟阋墙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暗自思忖，贵州是去不了了，将来让他当个富贵闲王吧。
心中如此想着的同时，朱元璋心中也有一丝遗憾。
若雄英还在，他何必要谋划这么多？
若允熥早些展露才智，他也能早些将这孙儿的性子改过来，大明将来也许能出一位圣君。
只是可惜，晚了。
国策已定，不可更改了。
大明的第三代皇帝，不需要面对虎视眈眈的外敌，也无藩王、武勋势大之忧，他要做的，只需要将父祖的政策执行下去就行。
朱元璋的识人眼光告诉自己，朱允熥不是这样的第三代。
朱允熥若当了皇帝，手握父祖积攒下来的财富，必定掀起举朝的变革。
那时，大明是更强，甚至超越那汉唐；
还是由盛转衰？之后的君主受制于臣？
甚至是如秦隋那般，三世而亡？
朱元璋猜不到。
但朱允炆呢？
以朱允炆的中人之姿，最多就是个宽仁的君主，就算想要变革，也是小打小闹，不会伤及根本。
朱元璋不敢赌，不敢选最优秀的那个。
真是可笑，早年朱元璋是一路赌命，走到了现在。
可到了晚年，朱元璋却不敢赌了。
也是，早年朱元璋只有自己的一条命作为本钱，光脚不怕穿鞋的。
但现在，朱元璋是一国之君，亿万子民皆背负在肩上，所以他越来越胆小，也越来越如履薄冰。
“标儿，咱是皇帝，你是皇太子。
允熥是你的儿子，可他也是咱的孙子。
咱知晓你心中不忍，我也不忍允熥那一身的才华给荒废了。
可你要记着，咱们老朱家已经化家为国了。
这大明的所有百姓，皆是咱们的子孙。
咱们切不可，为了自家的一人，而害了千人、万人。”
朱元璋的一席话，似在说服长子，又似说服自己。
“爹，我明白。
难道爹的眼中，儿子就是个妇人之仁的人么？”
朱标颔首，随后又笑着说道。
“好，你不是，你没有，是咱有妇人之仁，行了吧？”
朱元璋亦开怀笑道。
不过，他这笑话，也只有他自己笑的出来。
当这对父子让沉闷的氛围消散后，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之声：“启禀陛下，开国公求见。”
朱元璋与朱标对视一眼，心里皆是纳闷，这时候宫中都快锁门了，这常昇急匆匆的跑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朱元璋立刻下令召见常昇。
只见常昇连帽子都忘了戴，头上发丝也散乱的不成样子，整个人双眼通红，似乎在憋着眼泪。
他一进殿就跪倒在地：“陛下，太子殿下，臣母病重，还请陛下赐下御医至臣府邸，为臣母诊治。”
“来人，传咱的话说与郝文杰知道，让他亲自去开平王府，为开平王夫人诊治。
告诉郝文杰，若需要什么药物，直接从内库取。”
朱元璋听得此言，心中一惊，立刻大声吩咐道。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看向长子：“标儿，明日你替咱去开平王府探望。”
未等朱标应下，朱元璋又添了一句：“让允炆、允熥，云嬿也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