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国朝以孝治天下
嫡庶之分，向来分明有别。
长幼论序，也有先后。
可是无论大家还是小家，皇室还是平民，无一例外，嫡庶之分，是在长幼论序之前的。
明朝时还好，根据大明律，无论嫡庶皆能分得家产，无非是嫡长因为承担宗法祭祀的责任，会多得一部分，而其他子嗣皆有权均分家产。
在明以前，比如隋唐，或者更早的魏晋，嫡庶之分，那是天差地别，宛如主人与奴仆。
就如李世民，诸子夺位，主要就是嫡长子李承乾与嫡次子李泰之间。
第三子李恪能参与进去，也是因为他身负两朝皇室血脉，可也早早赶出了局。
在嫡长与嫡次争夺失败之后，李世民越过了剩下几位年长的子嗣，选择了第九子也是嫡三子李治。
这何尝不也是有嫡长子继承制的原因在。
嫡长子继承制的理念传承千年，也被明朝所延续。
就连朱元璋在他的皇明祖训当中，也明文规定，皇太子亲王，嫡长为皇太孙或王世子。
唯有当亲王年及五十之时还未有嫡子，才封庶长子为王世子。
所以，在皇嫡长孙朱雄英早夭之后，东宫名正言顺的嫡长皇孙朱允熥是非常受人关注的。
只是可惜，朱允熥自己不争气。
不过，朱允熥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是一个刚出生没几天就失去了亲生母亲的孩子，孩子懂得了什么大道理？
虽然无人敢明说，可是在众人以克母的隐晦目光中长大的朱允熥，如何会成长为一个外向开朗的孩子？
在皇嫡长孙早夭之后，突然从暗处转为人前的皇嫡次孙的朱允熥，如何能承担得起众人别有看法的目光？
敏感、自卑、孤僻、离群，自然变成了朱允熥的标签。
因为政务繁忙而不曾亲自教导儿子，但知晓儿子性格的朱标，内心深处有没有后悔，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所以，当朱标看到朱允熥泪流满面，低声哽咽的时候，他愣了。
他有多久没看见这个儿子哭泣的脸了？
也许是发妻死后，也许是长子早夭之后，也许是自己刻意不去关注之后。
甚至，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完完整整的看见这个儿子的脸庞了。
他只记得，自己每次见到这个儿子，所看到的都是那种畏缩，低着头，不敢与人直视的样子。
“儿子在面前哭泣，我这个做爹的该怎么做？”
一时之间，朱标的心中涌现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笑，在朝政历练二十余年，与老狐狸们斗的有来有往，将政务处理的游刃有余、如火纯青的皇太子朱标，居然对一个在他面前哭泣的童子束手无策了。
作为春和宫绝对中心人物的朱标，他的一举一动很自然是在场人关注的焦点。
所以其他人也发现了朱允熥的异样，也明白了为何宠辱不惊的皇太子会愣住。
能不愣么？
那个宫内出了名的半天都难得蹦出一句话，存在感极低的皇五孙，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抹眼泪。
今天是吹的哪股妖风，把沙子吹进了皇五孙的眼睛里，让他这样的闷葫芦都忍不住要哭？
“允熥，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快与为母亲说。”
发现朱允熥掉金珠子的吕氏，用眼角余光发现丈夫的不知所措后，立刻起身走到朱允熥的面前，亲切且充满关怀的询问道。
对于这个继子，吕氏向来是一种亲切且保持距离的态度。
所以当她要以一副慈母的态度安慰这个半大少年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这个不起眼的人物，居然在不知不觉间长的和她一样高了。
朱允熥不说话，依旧在默默哭泣。
吕氏脸上的关怀之色，担忧之心愈加浓厚，转头对一旁侍立的内侍呼唤道：“还不快去宣御医来。”
女官陈乔听了，立刻拱手称是，就在她将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听到五皇孙开口了。
“母亲，我没有生病。”
朱允熥没有擦掉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又转头阻止陈乔：“陈女官也不用去找御医了。”
随后，朱允熥越过站在他面前的吕氏，走到身父朱标的面前。
“父亲，我哭泣是因为难过与羞愧。”
“你为何难过与羞愧？”
朱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下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意味深长地询问道。
“父亲外出奔波数月，今日回家，我就发现父亲消瘦很多，我很难过。
我在家中数月，衣食无忧，每日所想，是希望父亲能早日归来，能给我带些礼物，给我讲宫外的见闻。
今日见到父亲消瘦，想到这数月自己的无知不孝，我很羞愧。
父亲今日刚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回寝宫歇息，而是关注我们的学业。
这份爱子之心，让我更加羞愧。
父亲时刻想着我们，关心我们，可我却很少体谅父亲的艰辛。
我简直羞愧至极了。”
说到这里，朱允熥干脆以袖蒙面，做出一副不愿见人的样子。
可是，在袖子之后，他哭泣哽咽的声音依旧在持续，传入众人的耳中。
朱允熥的操作很烧脑。
在这个以含蓄唯美的时代，谁会这样直白的将别人对自己的好，自己因此而产生的心理波动给说出来？
也只有接受了后世熏陶，知道爱要大声说出来的朱允熥才会这样做。
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至于朱允熥这样操作的效果好不好呢？
别人不说，至少朱标当时是被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当然了，以朱标的城府，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朱标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屁股，变动了下坐姿，眼神下意识的扫视殿内，随后看向第三子朱允熥。
“咳咳，你还小，不懂这些也无碍。
正所谓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如今你长大了，今后改正便是。”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深记此句“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朱允熥听到这段话，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袖子，露出一张五花脸，恭恭敬敬的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