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干干净净
“你给那个我好好清理一下身体吧，别让她生锈啦。”录音笔里的声音叮嘱道。
柯明雄望着薄薄的透明海面之下，那双踏在黄色沙子之上的黑色圆头小皮鞋。
他说道，“程菲才不会生锈呢。”
录音笔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它说道，“我也是程菲呢。”
“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在说外面的那个我，可是我还是有一点不开心哦。”
“抱歉，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柯明雄与这个可以沟通的伙伴说道。
“没关系啦。”录音笔的好奇心更重一些，它问道，“我的眼，你的意思是丧尸小姐不会生锈吗？”
“是的。”柯明雄光着脚，趟着水回到了岸上，他说道，“人类会受伤，人类会腐烂，人类会死亡，但人类不会生锈。”
沙滩上的圆润的砂砾出乎预料的烫脚。
柯明雄小跑回遮阳伞的阴影之下，他闭上了眼睛。
他睁开了眼，程菲就在他的身旁。
柯明雄坐在了黑色的网布椅子上，他抬起了程菲的脚，脱去了她的鞋子。
他将咸味的船袜脱了下来。
船袜缩成了一个球，远航的图案纠缠在一起看不清楚。
柯明雄随手把它放置到了一旁。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缓慢的倒在了程菲的脚丫上。
清水冲去了残留的盐渍。
柯明雄用白色的毛巾把她的这只脚丫擦干净之后，他给她换了一只新的袜子。
这只袜子可爱了许多，卡通而抽象的图案似是水母一般。
柯明雄为她穿上干爽鞋子的时候，他与录音笔说道，“我为程菲穿上了有水母图案的新袜子，只可惜你没有在海里感知到任何生命的存在，水母可能也不会再有了吧。”
“唉。”柯明雄叹息了一声，“我还挺喜欢吃海蜇皮的呢。”
柯明雄将穿着新鞋的程菲的脚放下，他开始程序化操作程菲的另一只脚。
他感叹道，“如果海中真的一个活的生命都不能存在了的话。我想我们也活不了多少时间了呢。”
录音笔里的声音问道，“我的眼，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呀，我们活在陆地之上，我还不防水，我们不会进入到海洋之中生活。所以……我们和海没有什么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柯明雄说道，“海洋是一个比陆地还要复杂的生命系统。”
“它的里面不光有细菌，有真菌，有病毒。还有着从藻类到虾蟹，再到巨型鱼类的完整生态系统。”
“如果……整颗地球的海洋都与你探测到的一般，那事情就太糟糕了。”
柯明雄的目光望向了远方的陆地上。
城市的方向，似是有人影在晃动。
柯明雄将另一只船袜褪了下来，让它和之前的那一只团聚。
冲掉盐渍，擦干净，穿上水母图案的袜袜，再穿上干爽的鞋子。
程菲又漂漂亮亮，全身干爽的伫立在了那里。
柯明雄用手中这条微微有些湿润的毛巾，胡乱的擦了两下自己的脚，他穿上一双拖鞋。
他朝着岸边走去，他与录音笔说道，“我现在有个想法，我想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想法呢？”录音笔里的声音问道。
柯明雄说道，“我们周围的环境里，是不是也除了我和程菲，还有你之外，就没有其它的活物了吗？”
柯明雄一边走，录音笔的提示灯一边在闪烁。
录音笔里的声音说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中巴车附近的体育生。”
“不算祂们的话，是不是就没有了？”柯明雄问道。
“嗯。”录音笔的扬声器回答道。
柯明雄说道，“我之前都没有察觉，我现在才发现……”
“这个世界应当这么干净么？”
“全地球的空气当中，不都是应该漂浮着尘埃、气溶胶，它们之中不应该有着各种致病菌和病毒吗？”
“它们哪去了？”
柯明雄说道，“如果说你的感应能力，颗粒度没有那么细微的话，我们昨日还在满是孢子的城市里闯荡。”
“所以……”
“这个世界干净了。”
“干净到了不正常的程度。”
“整颗地球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无菌室’。”
“我们就像是在电子游戏里一般一尘不染。”
“如果正常的真菌、细菌、乃至是其它生物都死亡了的话……”
“那……”
柯明雄走到了海滨大道上。
海滨大道的路旁种着司空见惯的行道树。
他的肩膀靠在了树干之上，用力一顶。
三根手指粗细的树木随之而倒。
干爽的树木就像是假的一般。
柯明雄来到了树冠倒下的地方，他蹲下身子拾起一枚叶片，手指轻轻一搓，就传来了塑料花一般的声音。
柯明雄说道，“果然，这里的树木早就死了。”
“它们之所以没有腐烂，是因为能够分解木质纤维的真菌和细菌也都死了。”
录音笔里的声音不解道，“我的眼，它们都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有。”柯明雄肯定的回答道。
他说道，“树木、花草、藻类等一切植物大抵上也都已经死了。”
“这意味着不会再有新的氧气了。”
他望向了身旁的程菲，他说道，“不管是我，还是程菲，乃至是仓鼠飞轮里的体育生，还是在城市之中游荡的身影们，我们都还需要呼吸，我们都还需要氧气。”
“我本以为，第六次生物大灭绝已经结束了，我们是存活到了劫后的旧世代余烬。”
“我没有想到，第六次生物大灭绝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在第六次生物大灭绝的旅途之中……”
柯明雄的双指捻动，他手中的如同书签一般的绿色树叶成为了齑粉。
树叶的碎末好像是抹茶粉一般缓缓坠落到了地上。
些许草味混合在空气之中，钻入到柯明雄的鼻子里。
录音笔里的声音说道，“我的眼，你不要慌张，哪怕自然环境里的空气里没有了氧气的话，我们不是还可以人工制造氧气吗？”
“我没有慌。”柯明雄摇了摇头，他望向录音笔问道，“我有和你说过我夜里意识所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实验场的名称么？”
“我的眼，没有呢。”录音笔里的声音回答道。
柯明雄一字一顿的说道，“5527_孕。”
“五五二七应当是它的代号，或许它是整个末日计划的第五千五百二十七个实验场，也有可能有其它的意义。”
“但是……这串数字之后的‘孕’，我忽然间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本来以为那里只是为了孕育新人类。”
“我现在回想一下，感觉好像不是呢。”
“如果说大灭绝之前的生命，一定无法穿越大灭绝这个巨大的历史周期话。”
“那……完全新造的生命呢？”
录音笔里的声音说道，“所以……我的眼，我们到了那边不仅仅是只要造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