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远航的图案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战栗从尾椎贯彻背脊。
走廊里坏掉的灯在快速闪烁，频率是每秒钟五十次。
“嘘。”
别出声。
柯明雄在思考。
程菲的房间他亲手推上了窗、拉上了门。
她的房间就是一个密室。
她怎么能一瞬间逃脱？
柯明雄想不通。
他回忆着与程菲相见后的每一个细节。
他想起来了。
好像是从卫生间遇到程菲之后，自己只要没有注视她，再转过身她必然就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如果是这样的话……
柯明雄决定做一个实验。
柯明雄注视着程菲，一步又一步向后后退。
退到了长廊的尽头的他，闭上了一直圆瞪干涩的眼。
他睁开了眼。
远处那盏坏了的灯还在闪烁。
伫立的程菲不见了踪影。
柯明雄回过了头。
程菲在他身后。
实验结束。
柯明雄下意识的想按录音笔的录制按钮。
他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圆圆的按键，他才反应过来录音笔已经不是之前的录音笔了。
柯明雄将得出的结论在心中复述了一遍。
“只要我不注视她，她便会出现在我的身后。”
这么远的距离，她是怎么眨眼之间就跨越的？
是手脚并用四肢狂奔？
还是有如闪现瞬间移动？
拍下来看看。
柯明雄掏出了手机，对准程菲开始录像。
他再一次盯住程菲向后退。
退回到了灯光闪烁的位置。
他闭上了干涩的眼睛，再一次睁开。
这回程菲没有消失。
她还在远处，一动也没动。
“她为什么没有动？”柯明雄疑惑。
“是因为我的手机在录像，我过一会查看拍下来的视频，等于注视现在的她？”
柯明雄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它们或许都是装饰品吧。
诸多思绪在柯明雄的脑海中翻涌，就像是被淘气小猫抓乱了的毛线球。
谜团由星星点点膨胀的越来越大。
他走回去到程菲身边停止录像。
他对着录音笔说道，“我发现了程菲瞬间出现在我身后的规则。”
“我只要注视着她，她就不会动。”
“我一闭眼，她就会出现在我身后。”
录音笔发出声响时候的震动，颤动着柯明雄的手。
“现在才发现吗？”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你刚才就在研究这个？”
“我还以为你在思考。”
“为了不干扰你的思路，我都努力忍住没发声呢。”
柯明雄不在乎录音笔是在冷嘲还是热讽。
物就是物，再拟人也是物。
柯明雄摊开手掌，望着掌心之中的录音笔。
这还是我的录音笔么？
翻来覆去。
是我的录音笔没错。
柯明雄记得上面每一处摔到地上磕碰出的痕迹。
熟悉的就像是相识了五百年的老友。
可此刻的它那么陌生。
柯明雄体味着微妙的差异感，他决定试探一下发出声音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问道，“你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我看不见。”录音笔里不属于柯明雄的声音即刻回答。
“那你是个什么状态？”柯明雄追问。
录音笔里的声音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我的状态很奇妙。”
“我身处虚无当中，连黑暗都没有的虚无当中。”
“我能看到一个长方体形状的轮廓将我禁锢在这里。”
“我刚刚感受到它在翻滚，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摆弄它。”
“我能听到你的声音，是因为这盒子的一端有声音传入进来。”
“我能和你说话，是因为我正在对着盒子的孔洞在与你喊话。”
柯明雄轻轻摇晃了一下录音笔。
他说道，“你说的盒子应当是我的录音笔，你被关在了我的录音笔里？”
“不，不是这样。”盒子里的声音否认道。
“我没有感觉我被关在了录音笔里，因为在我看到盒子轮廓的时候，我又感觉我就是盒子本身。”
“你刚刚在晃动它是吧。”
“我能感受到你拇指与食指的指纹与我摩擦的触感。”
“你喜欢把它攒在手心是吧。”
“我能感受到你掌心的温度。”
柯明雄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
“是录音笔变成的精灵？”
录音笔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恼怒，“我才不是录音笔成精！”
“那你是？”
“我是程菲。”
“你怎么能证明你自己？”
“我……”录音笔的音量有些小，它说道，“我知道我是程菲，我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我就是知道。”
“我能感受到外面那个程菲的身体已经和你缠绕在了一起。”
“我‘啪！’的一下就在这里醒来。”
“我不记得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但是我记得‘自然是魅力之源，而最遗憾的，就是盆景式的一生。’”
柯明雄打断录音笔里的声音道，“这确实是程菲日记里的内容没错，但我也对我的录音笔说过，这不能证明你就是程菲。”
“我……”
录音笔里的声音急了，她说道：
“我知道现在的情况有些抽象。”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柯明雄不置可否。
他梳理着从录音笔里声音透露出来的信息。
不符合常理，却又合乎逻辑的话，勾引出了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程菲会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
为什么我不看她，她就会出现在我的身后？
为什么这个自称是程菲的家伙，会出现在录音笔里？
那个时不时拉我进去的空间又是哪里？
……
柯明雄隐约抓到了什么。
就在他即将抓住这些纷乱的线头，得出来一个推论的时候。
录音笔里的声音按捺不住了。
它说道，“喂？在吗？”
“你在对那个程菲做实验吗？”
“我倒是不介意你对那个我做实验。”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你可不可以先给那个我穿上袜子呀。”
“你现在是在走廊里是吧。”
“走廊里不适合光脚的。”
“这很重要。”
录音笔传出来的清脆声音宛如魔音入耳。
柯明雄不再思考。
“好，我这就给程菲穿袜子。”
柯明雄用卡片划开了程菲居住房间的门。
他注视着走廊里的程菲把自己关在了门里。
他回过头。
程菲果然回到了她的房间。
柯明雄拍开了全部的灯，干净整洁的房间里看不到一双外露的袜子。
他拉开了衣柜的门。
他的视线掠过眼花缭乱到能从西伯利亚跨越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衣装。
他在下方的自制格子盒里，发现了一行行一节一列列整齐的袜子。
他一只手握住的程菲的纤细的脚丫。
微凉而细腻的触感令人着迷。
柯明雄笨拙的为程菲穿好了第一只袜子。
船袜上蕾丝绘制出的好像是即将远航的图案。
漫长的时间里，单脚站立的程菲稳得像是陀螺仪。
柯明雄放下手中的脚，捧起了另外一只。
明明只是平平无奇的动作，可是他的心却在莫名跳动。
程菲两只脚都穿好了袜子。
柯明雄对着录音笔说道，“袜子穿好了。”
“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