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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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艾米莉留言,告诉她我也在长沙。她的灰色头像始终一动不动。从网吧出来,我去对面的无名粉店吃粉。心里焦躁,再次燃起想抽烟的念头。隔壁就是小卖店。我在熟悉的红塔山、精白沙、芙蓉王之间犹豫不决,最终买了一包从未抽过的万宝路。十八岁以来,这是我头一回主动买烟抽。我对万宝路浓烈的薄荷味倍感不适,我蹲下身,发出歇斯底里的咳嗽,眼泪都快呛出来了。一只黑猫突然从绿化带闪出,琥珀色眼球,冷冷地审视我,瞳孔射出束束幽光。我被它看得有些心烦,将烟蒂弹向它,它弓身钻进绿化带,转眼就没了身影。

三岛给我电话,说他临时要出趟短差,晚上不回家。不知怎的,这个电话让我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我无所事事,又钻进网吧,玩了一下午的CS,每次都选择恐怖分子一方,安装完定时炸弹,就躲在角落里向警察打冷枪,经常被一枪爆头。输多赢少。我把恐怖分子的脸都丢光了。无聊透顶时,艾米莉的QQ头像终于动起来。

“你来长沙了?”她说。

我说是的,来了快个把礼拜了,一个人也不认识,快要无聊死了。

“我也一样,改天过来找你玩吧。”她说。

我说好啊,我给了她电话号码,她发来一个鬼脸,我以为她也会给我电话号码,但没有。我自然又问起山洞中的羊,她说下回见面聊吧,匆匆下了线,我有种被戏弄似的失落感。她的QQ空间新上传了几张狗的照片。艾米莉抱着一只雪纳瑞,坐在沙发上。她家的客厅很大,枝形吊灯,高大的落地窗,波斯地毯,皮沙发,很大的电视,家境应该不错。我想到我家的寒碜样,住在混乱嘈杂的农贸市场,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父亲白天夜里都泡在棋牌室,顿时有些泄气。

我没奢望艾米莉会来看我。对她来说,我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网友。从网吧出来,天快黑了。那是一条法桐夹道的街道,两边停满违停的车辆,已是深秋季节,法桐黄白相间,像极一幅风景画。一阵夜风袭来,吹得违停车辆挡风玻璃上的枯叶瑟瑟发抖。我用卫衣帽子罩住头,双手插兜,慢慢往住处方向走去。

我是在离住处最近的路口看到三岛的206的,206正在等红绿灯,排在最前头。我一眼就能判定那辆车是属于三岛的,副驾坐着一个女人,他们正在欢声谈笑。三岛抽烟,女人将车窗开了一道缝。她穿着卡其色的风衣,酒红色的围脖,戴着硕大的环形耳环,三十岁上下。不知三岛说了什么,女人笑着用拳头捶了他两下,看起来风情万种。绿灯亮起,206缓缓加速,很快消失在暮色中的街头。我茫然望向昏黄亮起的街灯,远处高大的建筑和法桐投下光怪陆离的光影。我呆立许久,像个小偷,偷窥了他们刚才的所有举动。

夜里我早早睡下,脑海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父亲打来电话,说今年兵源方向是新疆、西藏和云南,都是边疆省份。我听从新疆退伍的老兵讲,那儿自然环境恶劣,高海拔,条件十分艰苦。我希望能分到云南,我表姐一家都在昆明,她说昆明终日阳光明媚,四季如春,我喜欢天气好的地方。然而被分到西藏、新疆我也没辙,毕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想到这个,我睡意全无,索性坐在窗前抽烟。窗外一轮明亮的上弦月,草丛响彻秋虫的鸣叫。月光穿透树梢,与树影相互咬合,彼此纠缠。我将烟头抽得红亮,窗玻璃上映出扭曲的烟雾。我想起扑克牌上的那些女人。想起三岛和那个戴耳环的女人,他们究竟什么关系,此刻又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