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瘟疫下的情与法(求票)
“瘟疫!你确定?”
管亥瞪大眼睛,一脸震惊之色。
这个时代,发生瘟疫可不是小事情。
太平道之所以能发展到数百万的信众,就是源自于熹平二年(公元173年)开始的,那场持续六年多的大瘟疫。
借着这场大瘟疫,张角三兄弟趁势而起,掀翻了大汉的根基。
后面三国时期瘟疫更是不断。
根据曹植的记载:“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
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就是说,这一年,瘟疫流行,每家每户都有人得病,都有人死。
或者满门死掉,或者整个宗族都死掉。
而且不管你是士大夫,还是寒门,亦或者是普通黎庶。
最为直观的就是当时文学顶峰的“建安七子”,被团灭。
徐干、陈琳、应玚、刘桢、王粲死于这场瘟疫。
另外两个,是在瘟疫之前就死掉的。
“是的。”
前来汇报的是医者李当之,麋家送过来的。
不过医者的资源还是太少,麋家送过来的各种工匠,已经合计两百多户,近千的人口。
但医者不过李当之一人,还有两名跟着学习的少年。
李当之,汉末比较少见,但并不是没有的双名。
“我这青龙县中人,个个爱洗澡,讲卫生。
但凡杀了人,甚至生老病死的,都把尸体烧掉,怎么会有瘟疫呢?”
管亥稍稍有些惊慌,勇武过人,胸有韬略的他,最怕的还是疾病。
因为,本身并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知识。
不多的一些药方,也都是阿莫西林、头孢,以及感冒药等。
李当之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许是最近带来的人口太多,从西边传过来的。”
其实,他被劫到青龙县的时候,还是很抵触的。
但后来被合理的规划,干净的街道,以及良好的生活习惯等所吸引,才有了了解青龙县的心思。
当然,管亥许给他的执比三百石的医史官职,被李当之坚决的拒绝了。
开玩笑,治治病,那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真当了医史,那就是叛贼了。
“西边?”管亥的眉头深深的皱起。
冀州兖州豫州那边去岁杀的人太多,又没有焚烧处理。
今年有瘟疫,倒也正常,只是春季没过来,怎么秋季过来了。
仔细想想,也算正常,还是自己大意。
记得刚发现这些人口的时候,对方几十人,或是数百人,就住在山谷里胡乱搭建的棚子中。
黄巾军本就是携家带口,被官军打败,攻破大寨之后,家小老幼都逃向深山,根本不敢向官服投降。
去岁,官方对待黄巾军家属的处理,很多都是全部杀死。
尤其皇甫嵩,还用尸体混合泥土铸成京观。
......
因为大寨被破,大寨里的钱粮、牛羊等物资都被官军掠走。
这些人逃向深山中的时候,根本没能携带多少物资。
一路上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尸体就躺在路边,林子中。
野狗、秃鹫、乌鸦等的啃食,都来不及短时间内消化掉。
......
管亥见到他们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眼窝深陷,脸颊枯黄,衣不遮体,四肢干瘦。
头发里嗡嗡的虫子乱飞。
木然的眼神,绝望的好似后世水缸里的牛蛙。
遍地的垃圾与排泄物,臭味熏天。
甚至很多人已经奄奄一息。
失去父母的孤儿,茫然的打量着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力气啼哭。
逃出来的青壮,相当一部分都是奸猾之人。
他们恃强凌弱,抢夺财物,肆意侮辱看上的女子,......
甚至还有一些山贼,或者是豪强大族的家奴在附近游走,他们从中挑选着靓丽点的小娘,或者是还算机灵的孩童。
有点良心的,便用一两块饼来换。
没有底线的,看上便直接掠走,但有阻拦的,就直接杀死。
当管亥带领部众赶到的时候,这些家奴和山贼,还想来和管亥谈判各分多少。
结果被管亥直接下令全部击杀。
有几个见机快的赶紧上马,但还是丧命在管亥的羽箭之下。
接着,管亥拒绝了一些手下,只带走青壮的建议。
而是下令把这些人全部带回去。
令管亥寒心的是,这些人看到他们头上的黄巾,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而是极为恐惧。
可见之前,他们遭受了多少太平道道友的欺辱。
不过,在管亥亮出身份,所谓执东青元圣旗的张饶麾下......后,这些人眼中才露出一点光。
相对于公孙犊、司马俱等人,张饶可是大贤良师真正的座下大弟子,他的嫡系,传说是太平道在青州的最后乐土。
很多太平道的民众,也都乐于去投奔他。
见状,管亥也就没把张饶麾下,后面的“渠帅徐和座下青龙大帅”等字说出来。
......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管亥在两个月内,马不停蹄的迁来四千多人口。
如果不是山路崎岖的话,能迁移来的更多。
管亥并没有注意到的是,这已经超过了青龙县安顿人口的极限。
其实,原本很多人的迁徙,那是只管那些能走动的,走不动的老弱病残,扔在路边死便死了。
所以,可以很轻松的安顿很多灾民和饥民。
而管亥却是不管男女老人,老弱病残,但凡有一口气,都要拉过来。
那些躺着的人被拉回来,并没有能力去鉴别,对方到底是饿的动不了,还是病的动不了。
......
此刻迁来的人们都暂时居住在原本青龙大寨的西侧。
管亥把军中的事情交给麋信、炅母和邹昂等人。
自己带着李当之匆匆赶去。
半路上,县尉赵香、县督孙剑和县丞徐商已经迎了过来。
“大帅,我已经安排人开始煮制符水。”
徐商是太平道的符祝师,当然不是单纯的跳大神。
实际上,符祝师懂一点药理,也认识些药材。
不过熬制的药材,会加入符纸,以跳大神的方式,再给生病的人服下。
人得了病,就算不吃药,大部分靠着本身的抵抗力,也能痊愈。
所以符水一道,一方面是掺入药材,起到一点增加抵抗力的作用,但最重要的作用,还是精神层面。
喝了大贤良师的符水,自然会痊愈。
毕竟符祝师跳了老半天了,使了那么大的力气......
这些人精神头好了,自我催眠下,痊愈的概率自然会增加。
“做的好。”管亥点点头,开始安排道:“德柱,你带人在县城南面再准备一块区域。
用栅栏隔开建棚,分为轻、中、重三个区域。”
“当之,你带人,把所有具备瘟疫症状的人都挑出来。
根据症状的不同,可以自行动作的,住在轻的区域。
精神不好的,但还勉强有意识,能走的,住在中的区域。
奄奄一息,需要别人照料的,安顿在重的区域。”
“孙剑,你喊上方慧,组织人负责这些人的饮食。”
“徐县丞,你组织人手,继续熬制符水,以大贤良师的名义,给大家饮用。
另外,把所有人的须发,不论男女,全部剃光。”
闻言,众人顿时愣住,前面的他们都好理解,最后一个剃光须发,这是什么情况?
赵香迟疑道:“我们也要剃么?”
管亥瞥了他一眼,道:“主要是这次迁徙来的人口。
不过原本的人,只要得病的,同样要剃掉。
还有通知民众,这段时间,没有事情,不要出门。”
剃去须发的原因,其实就是洗澡的速度跟不上了,而头发和毛发长时间不洗......
“这个恐怕很难执行......”徐商犹豫着道。
管亥直接吩咐道:“那就以大贤良师的名义,说是大贤良师托梦给你,这次的妖魔鬼怪都潜伏于须发之中,所以必须剃掉。
或者说苍天余孽要收走大家的性命,但是我们剃掉须发烧了,以代替我们自己,就可以消除病患,欺骗苍天。”
李当之瞪大眼睛么,暗想你到底是不是黄巾贼?
徐商倒是点点头:“明白了,恩威并施,双管齐下。
管令放心,我必定把这些人都剃的光光的。
实在不行,我亲自示范!”
管亥叮嘱大家道:“你们自己也要注意,不要沾染上瘟疫。
嗯,不要劳累过度,要勤洗手,睡前必须洗澡,不要再和家人接触,更不能去敦伦。”
“谨唯!”
众人领命。
管亥采取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就是后世的隔离法。
他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得益于强大的组织架构,赵香徐商等人很快就召集了不少青壮作为差役,开始按照管亥的手段实施。
李当之也带着两个少年,以及新安排过来的十几人忙碌起来。
像负责屯田的农令史侯清,负责土木营建的工令史李瑜,以及方慧等人,也都被调了过来。
......
这边的事情刚安排妥当,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第二天还好。
第三天,忽然进入了爆发期,毕竟迁移,自然造成了更多的接触。
第四日,更多人的人病倒。
第五日,瘟疫的上升势头终于开始稍稍减缓。
但管亥还没有喘口气,炅母等人又来汇报。
原来,瘟疫的事情传了出去后,不少人认为这瘟疫都是管亥带过来的。
有些人就想连夜逃离青龙县。
其中甚至有不少军户。
炅母得到消息后,立即把这些人全部抓回来,此刻就在校场上。
闻言,管亥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担任青龙县县令之后,户籍统计上,做了区分。
愿意当兵的,便为军户,不但发粮发田,还发婆娘。
不愿意当兵的,那就是普通的民户,需要做工来换取钱粮。
类似佃户,但可以攒钱去买田。
民户的限制不多。
相对的,因为军户的好处多多,但也纪律森严。
逃兵,这可是要处死的,家中户口全部沦为最低的奴籍。
奴籍彻底失去自由,没有私有资产。
就像是劳役一般,需要不断的干活。
如果没有大的变动话,不但自己终生脱离不了这种身份,世世代代也都是奴籍。
奴籍不允许通婚,但可以生育。
可以说,一旦入了奴籍,全家凄惨。
......
当然,也有脱离的口子可循。
例如男子入奴籍,如果立有大功,比如说战场上破阵先登,斩将搴旗,或是百人斩,都可以脱离奴籍。
某些匠工方面取得突破性的发明创造等,也可以脱离奴籍。
至于女子入了奴籍,则须育有十嗣之后,方可个人脱离奴籍。
同样,匠工方面取得突破性的发明创造等,也可以脱离奴籍。
......
校场之上,冷风刺骨。
一千多名士卒凛然而立,阵形还算齐整。
但相对于身上的寒冷,那些逃走的士卒们,心中更冷。
他们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大帅,俺们不是想当逃兵,实在是被瘟鬼吓的啊......”
这个时候,军正炅母脸色如铁,一本正经的转身向管亥请示道:“督将,逃兵已全部缉拿在此,其家中老小,同样在列,请示下!”
管亥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站在他身后的邹昂等人,按着刀兵,肃然而立。
不知过了多久,管亥看了炅母一眼,这个家伙还是不太适合做军正。
看似彪悍凶猛,实则心软。
“军正以为如何?”管亥淡淡问道。
果不其然,炅母的脸色有些挣扎,犹豫了半晌,道:“瘟疫事发突然,虽然法无可恕,但情有可原。
依某来看,每人杖责三十军棍......”
说到这里他觉得管亥的目光有点冷,于是便住了口。
之所以求情,炅母一方面于心不忍,都是袍泽。另一方面也有点私心。
这次逃走的军户,大部分都是新加入的,但老的也有两三个,其中有一个和他炅母关系还不错,算是升堂拜母的感情。
孙观和姜馥也面有不忍,不过两人都没敢开口。
甚至,就连邹昂也有些蠢蠢欲动。
实在是当了逃兵的惩罚太狠,而且这次也不是因为战场之上逃走的,是因为听说了瘟疫逃走的。
管亥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从所有将官的脸上扫过,又落在还在磕头的逃兵身上。
逃兵的家属们有老有少。
有七八岁的无知少年,有妇人怀中抱着的婴儿孩童。
如果按法处置的话,这些人就会变成低贱的奴籍。
他们同样惊恐万分,一个个匍匐在地上叩头。
在一刹那间,管亥也有些心软。
然而,他深吸一口气,猛然把那一丝心软捏碎。
接着厉声高喝道:“我太平道为什么失败,就是因为大贤良师过于心软,把子民看的太重。
既然已经做了天公将军,那就要以军法军纪为先。
你们是第一波违反逃兵法的人,如果我不惩处你们,以后在战场上,遍地都是逃兵。
那样的话,我太平道就会再次重蹈覆辙。
整个青龙县的老老少少,都会被贼人铸成京观!
炅母,行刑。”
管亥的话,宣布了这些逃兵的死刑。
有些人瘫软下去,有些人则是不断的哭泣着:“大帅,俺们错了,俺们再也不逃了!”
“大帅,杀了俺没什么,能不能不让俺婆娘和孩子入奴籍啊!”
女子入了奴籍,沦为生殖工具,生殖的同时还要干活。
生下的子女同样还是奴籍,这是一条看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路。
“是啊,大帅,俺要去攻城,俺要当炮灰,只求别让俺家人入奴籍!”
哭泣的声音撕心裂肺。
一些孩童少年,也脆生的跟着痛哭起来。
......
闻言,不少人把目光再次看向管亥。
“管君......”炅母硬着头皮要开口,却被管亥一声厉喝打断:“军令之下,便是火坑也要跳下去。
我的话说的还不明白么?!
炅母,你身为军正,却不能秉公守法,我们要你何用。
你的军正之职即刻撤掉,到螭吻曲做一名士卒!
军正之职,由参军麋信暂代。
邹昂,收缴他的令牌、官服和旗帜。”
闻言,炅母眼睛瞪起来,他下意识的就要抡拳头。
邹昂忍不住咆哮道:“炅母,你要不遵军令吗?!”
他的双目圆瞪,心脏砰砰直跳,生怕炅母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