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韩老三
从小便有人告诉我,我家是外姓韩,是明初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桐县大槐树移民而来的,至今,掐着手指算算,已经有600余年。
农村活着易,但想活好不容易,特别是那个各个都靠人力的时期,冬寒夏暑,生活不易,也许因为穷,那时流窜的扒手还挺多的。
如果要说能让小孩子欣喜的事,那么倒也有几样,那时家里的小动物还挺多,挺常见的,除了蛇虫鼠蚁,还有家养的鸡鸭鹅等。
夏天的雪糕也挺让人期待,便是那最简单的老冰棒,也是炎炎夏日里最沁人心脾的冰凉,而冬日雪让人既期待又让人讨厌。瑞雪兆丰年,谁不渴望银装素裹,人间共白头,雪是天然的浪漫。然雪的浪漫只限于雪的飘零,化雪的时候太冷,太泥泞。
韩老三,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也是一个非常有想法有能耐的人,他会讲故事,天马行空,又颇具乡土风情,这在少儿启蒙的时候,要比,那故事会的故事要精彩的多。
我听过,老柳树流血成精,需要人香案供奉;也听说过,不要在荒废的庙里过夜,因为有小虫儿从身爬过,即身死;也听过有田螺姑娘骑着高头大马从湖里出来看戏,偶遇贫困书生,此外也听过不少地主老财的民间故事。
韩老三,与我家同姓韩,却不是一个韩,我们是外地韩,他们是本地韩,韩老三,不识字,但算术很厉害。这与他的少年经历离不关系。
他年少时,赶上许多不好的年景,去山西讨过饭,这个事是我爷爷那辈才经历过的事,从此可以判断出,他是有些年长的,比我爷爷小很多,比我父亲又大上不少,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有他。
我们两家合作做些小生意,有三十余年,至我父亲去世,至他去世,才止,他是我家的贵人,有很多情分。
外人叫他韩老三,这不是他大名,他在家里排行老三,我与他的关系很微妙,我叫他三哥,自幼,他让我这样叫他,他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老师和朋友。
讨饭时,他尚年幼,是他亲口对我讲,千里迢迢,有许多人饿死在了路上,他给我讲,他那时才是一二岁,他给我讲,树上的叶子刚发芽都被人吃光了,他给我讲山西有很多高门大户,房子建设的非常气派。
现在生活好了,很难想象,那时的艰难求生,现在的人从众,那时的人,每个个体都十分鲜明,他们都要为了活路绞尽脑汁。
也许因为艰辛的生活,尝试过很多生计手段,在我的记忆里,他绑过扫把,制作过糖葫芦,后来我们两家合伙买卖些猪杂,三十余年,没办过嘴,生过气。
我记得,也印象深刻,因为这几乎伴随了我整个童年,我深知其中的不易,这钱挣的很不容易,现如今,我经常想着,如果时光若是能倒流,该是多少,我也是个多病多灾的主,现回想,虽是努力,仍留下了许多遗憾。
开始就是两辆二八大杠,我听我母亲讲,父亲为了送几个猪蹄子,要骑五六十公里,这在如今或许觉得没什么,但是那时候,农村都是些土疙瘩路,特别是遇到下雨天,更是泥泞难走。
就那,挣个几毛几分钱,我父亲仍是开心不得了,我父亲高中主动去当兵,除了保家卫国以外,应该也想谋个前程,后来不如意(我父在军队的表现还不错,应该是赶上了军制改革,85年从战场凯旋复员,却未在能踏入学校大门),想必也是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时光。
韩老三破洞的生意经,也是很会与人打交道的一个人,如果说吃亏,那便吃亏在没有什么文化上。
那时一辆自行车,一个卡在后座的篓子,这种篓子,现在很多人没见过,是有藤条编制的,一边一个兜,每个兜能装下一大袋玉米的样子,如果加上面在哼一袋或两袋,通常自行车,也能栽四五百斤。
我小时候,有蹲在里面的经历,不过味道不是很好闻,我父亲那个是拉生肉的,韩老山那个是拉熟肉的。
刚开始,他们一个要赶早,一个要贪黑,赶早是为了,赶集,贪黑,是因为,杀猪那里,只有到傍晚差不多才完事。
他们经常忙活,无论是夏日炎炎,还是寒冬腊月,我经常看到他们忙到十一二点(小时候的我就熬不到那个时候的,但是半夜起夜的时候,仍然能看到外边灯火通明),早上又不见人。
想来如今他们去世的早,与这些年的劳累,应该也脱不开关系。
我父亲当兵的,听我姑说,脑子是他们兄弟四人中最聪明的,心也是最宽的,然也因此,他并不会太体贴人。
韩老三每次赶集,或者送货回来,总会买些零食回来,而我父亲似乎,很少做这样的事,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父亲比较偏爱他那小棉袄。
我父亲抽烟,不知是喜欢,还是别的,一天能抽上半盒,他让我去买烟跑腿,我总以为有烟有害而拒绝,而我小妹,总是换快的狠,她去后手里总会零钱,或零食。
我记得韩三哥,他曾经也抽,不过后来戒掉了,从目前来看,还没有谁比他戒烟戒的那么容易的,我奶奶年轻时也抽,不过后来也戒了,这大致,戒烟的苦比起他们小时候吃的苦差得太远的缘故。
后来做生意挣了些小钱,社会生产力发展,二八大杠换成了摩托,两辆摩托,仍是那个装货的篓子,不过多了一个固定的弹性绳子,那绳子有橡皮镜的弹性,又有橡胶的韧性,顶端为两个小钩,固定起货来,非常得心应手,也不知是谁的发明。
此刻的小生意的销路除了赶集以外,已经拓展了不少的饭店或者熟食店,进货的渠道,也不再仅限于当地(隔壁村)的屠宰小户。
我记得我家的小生意,在我们县某个电台打过广告,我记得,他们一天的经常凌晨三时点出去,下午四五点才能回来。
农时农忙,闲时做这小生意,按道理说,这已够努力,然而一个家庭的富裕,还是很远,小孩上学,老人生病,这些都会让一个刚有气色的家庭,重归于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