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fts
礼物
在小手灵巧的指间,跳动着一个色彩和形状组成的缤纷世界。或方或圆,拼成了彩色的图案,拼成了隐藏在周围万物的模样背后的各种形状。
有了它们,就可以去发明,去创造。这些“礼物”给韦茅斯的小屋里乏味的生活,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快乐。母亲去波士顿听福禄贝尔[21]教育方法的课,回来教她的孩子们。收拾完家务,母亲和两个孩子坐在桌面亮堂堂的红木桌子前,一起探索这些“礼物”。
弗拉·安杰利科[22]画笔下的天使们,身穿艳丽的长袍,红色的、蓝色的和绿色的,最可爱的是黄色的,全都飞来在桌子上空飘舞。他们弹奏着金色的竖琴,简单的节奏在孩子们的脑海中萦绕,好像风的翅膀把种子撒在肥沃的泥土里。乔托[23]戴着一顶佛罗伦萨式的帽子,微笑着立在母亲的肘边。他若有所思的微笑预言着一种艺术的播种和收获,并非他自己的艺术形式,而是同样永恒的另一门艺术——建筑。
母亲的儿子在威廉姆斯小姐的私立学校里读了几年书。那里自然少不了趾高气扬的富家子弟们。在这所时尚的学校里,他的伙伴是韦茅斯勉强能供养的寥寥几个方特勒罗伊小爵爷[24]。
十一岁左右的男孩子,发育绽放的不仅仅是身体。最好是由懂得精神解剖术的艺术家们,把他们微妙的心思记录下来。公立学校里感情丰富的小动物们,学会了母亲们竭力不让他们接触到的东西。而这个母亲对她儿子的保护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他二十一岁结婚的时候,与异性在生物学方面的接触仍然是一页白纸,留有太多空白等待他自己去填补。
对于他这样一个爱沉浸在梦想中的少年来说,那个时期的一切似乎都朦朦胧胧。他用想象力搭建起一个自己心目中完美的世界,只是有些部分被与他为敌的力量粗暴干涉,不能尽如人意。他崇拜音乐,还有福禄贝尔的礼物。与此同时,他正在学钢琴,在母亲的幼儿园里接受教育。他也学一点儿绘画和唱歌,并且读许多书。
和所有男孩子一样,他瞧不起自己的妹妹。通常他宁可自己一个人玩。偶尔有机会,全家人一起去楠塔基特岛[25]游玩,或者去纳拉甘西特[26]镇上烤蛤蜊。学校里的课程,在他日后的记忆和生活中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童年的回忆里,这个牧师的儿子时常被母亲告诫不要吃某样东西:“它会让你生病的。”而他总是回答:“好啊,那我就吃了看看会怎么样!”
十二岁之前,他只是偶尔得到过一小块甜点心。就着牛奶的姜糖饼、粗糖饼干和爆米花倒是不受限制。只有在背着母亲的时候才能有“从商店买到的糖果”。没有馅饼,没有蛋糕——只有稍稍长大一些,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例外。有时候,备感委屈的他会讽刺无力还击的母亲:“啊哈,原来你养育孩子就靠格雷姆面包[27]、燕麦粥和宗教,是吧?”
母亲不信任药物和医生。或许父亲失败的从医经历愈发坚定了她的成见。她对食物的理念就是所有烹饪都应当尽可能地简单,要突出而不是遮住原料自然的味道。她做的黑面包,炖的和烤的菜与肉,不用就酱汁也很鲜美。她从未考虑过煎锅有什么用处。
“把烤土豆连皮一起吃。”如果是煮土豆,母亲会带皮一起煮,让天然的味道更加浓郁。做苹果馅饼或者果酱的时候,她会有意切进去几个没有削皮的苹果。她相信,谷物、水果和蔬菜中赋予人生命力的那一部分精华,就浓缩在被阳光染上颜色的谷壳、果皮里。两餐之间或者临睡之前,可以品尝几个老家山谷里送来的苹果。
母亲采鲜花的时候,会连着长长的花茎和枝叶。她从不像时兴的那样把花丛杂色斑驳地摆放,而是把不同种类的花分开——并且从不会一次摆太多的种类。她最喜欢把花插在玻璃瓶里,显露出浸在水中的茎秆。
衣着方面,她对鲜艳的颜色没有兴趣。她喜欢黑白、灰色或者紫色的衣服,在领口和袖口处搭配乳白色或者黑色的花边。她喜欢舒展、宽松飘逸的线条,从不穿紧绷的束身衣。她常说,一头秀发是大自然赐予凡人最宝贵的礼物。除了作为牧师妻子出席的某些场合,她平日里至多戴一顶头巾。
她喜欢给孩子们朗读。经常读的是诗歌:惠蒂埃[28]、洛厄尔还有朗费罗[29]。有时候也读童话故事。
她认为,世间最动人的事就是一个母亲怀抱着婴儿哺乳。
这个男孩儿生活在强调自然、崇尚健壮体魄的氛围里。除了内心的羞怯之外,他无所畏惧。然而,他渐渐地把自己封闭在想象的世界里。不足为奇,他喜欢读书而不爱和别的男孩子一起玩耍。读书、听音乐、画画还有“做东西”都让他着迷,常常会错过了吃饭,忘了睡觉。最主要的是,他喜欢独自发呆遐想。尽管他用“格雷姆面包、燕麦粥和宗教”来嘲笑母亲,他这种独自遐想的习惯却得到了母亲的鼓励。
母亲注意到了儿子的性格在向何处发展。聪明的她决定要让他有所改变。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