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权力,多么令人痴迷与厌恶——可荒原的野兽,不会在乎人的情谊与枷锁。”
罗素扶着权杖,腾出的手掌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目送他远离人群,身边跟着呆滞如木偶的朋友。
他转身,背对人群,凝视阴云,翻滚飘动的灰黑天穹。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泥点溅到裤脚——格洛克突然折返,跪在泥地。
罗素掐灭烟蒂,肃冷如铁的眸子从天穹移开,看向满脸恳求之色的俗人。
“怎么了?格洛克,我说的不是很明白了吗?”
猎犬弓背龇牙,利齿摩擦时发出铮铮之声,宛如金铁的碰撞。
骇人的造物就这样徘徊在格洛克身侧,只等他稍有逾越。
便要扑上去,贪食他的血肉。
“不……冕下。”
格洛克不敢去擦冷汗,滚落的汗液像是这场糜烂的小雨。
“我不太明白……我是说,我太过愚钝,冕下,相比较您的智慧,我——一个蠢货,实在难以明晰这一切。”
他仰起脸,浑浊汗液让眼睛也朦胧了,透着一种迷茫和恐惧。
“求您原谅我的措辞,我出身低微,我实在不懂怎么把话说的高雅,现在已经是斟酌过很多次了。“
“我的母亲……是个粗暴的悍妇,我从来都不喜欢她,也从不恨她。”
“她靠着给骑士当情妇,卖身给每个侍从来苟活——托她的姿色,我过的还不错,至少活到成年。”
“同样托她的行当,当我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墙上羞辱的时候,我就发誓要做个大人物。”
“我要向上爬,我不要继续当小角色……我是说,我,我觉得我很适合,我可以为您献上一切……”
迎着审视的目光,格洛克嗫嚅着低头,左手掐住右手腕的桡动脉,感受血的跃动。
如此,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能继续说话,而不是被窒息的压力摧垮,犹如死尸。
被那人的目光注视,好像有一千把刀子刨开每一根血管,沉进漆黑幽邃的水潭,毫无秘密。
难以喘息。
他本来想直说—给塔洛兰那个蠢货求情。
【安魂序曲】一共有一百多个教徒。
大多是浅信徒,为了精神慰藉而加入,狂信徒只有三人。
很不巧,某个蠢货就是其中之一,而【安魂序曲】在教国眼里是不折不扣的异端邪教。
可是话到嘴边,迎着审视的目光,所有勇气都崩溃了。
他像个傻子似的,胡言乱语。
“说吧,继续说下去。”
罗素微笑:“我不介意听故事,但我也要提醒你。
假如将我给予的选择比喻成美酒和匕首。
你想要喝美酒的时候,你眼里的朋友说不定早就握紧刀兵,等待战争的嘶鸣,献上鲜血与残杀。”
“这种事我见得多了,自以为同路却步入歧途,决裂时的戏码可以说是精彩无比。”
他挥动食指,便有青铜成簇生长,纠缠成复仇的匕首,包覆血似的铜锈。
它被丢到格洛克手边,看似驽钝的刃,恰好贴着小拇指的边缘,划破表皮,流出脆弱的血腥。
像是魔鬼,也像是圣徒,赐予刀兵者俯视跪着的青年,言说:
“拿着吧,格洛克,这把刀子叫复仇,如果彼此友善,它甚至不能划破皮囊——如果有了仇恨……”
“它就是最锋锐的兵器,斩杀背叛者最好的选择。”
“当你酿成苦果的时候,它就是最好的后悔药——不会阻拦你向上的道路。”
“去吧,格洛克。”
罗素按住年轻人的肩膀,向犹如活尸的人发出言语:
“去把教主的头带回来,只要【安魂序曲】的教主,其他的你自己决断——明白吗?”
“这个时代的每个人,身上都流淌着罪孽,我不在乎你们的过往——只要你们愿意赎清一切。”
格洛克拾起匕首,腐秽的空气被吸进颤抖的胸膛,被人狠攥过的心脏正努力搏动,挣扎。
选吧。
格洛克。
如果塔洛兰那个蠢货,选择投身【安魂序曲】,挡在路上。
你会为了自己的好日子,用匕首捅穿他的心脏吗?
还是说,你要放弃大人物抛下的橄榄枝,天国垂落的蛛丝?
选择投身地狱,永远沉沦在这里,所有幻想都在暗淡腐烂的石室里,成为他人用于羞辱的谈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啊啊啊啊啊!”
格洛克猛地跺脚,溅起大片烂泥,半颗肮脏的人头从泥里飞出来,滚了几圈,好像在盯着他。
这要怎么选?
那可是他唯一的朋友,过命的交情。
为什么,塔洛兰偏偏是个愚信的蠢货,信仰的还是【安魂序曲】,臭名昭著的邪教?
会死的啊!
如果选择去帮塔洛兰,他们一定会死!
那可不是一般的大人物,《罗马圣典》的扉页画有此人的肖像。
同页还有古代贤人伊利亚特的一句名言:
【一切辉煌,由此而启】
“这可是神迹啊……”格洛克咬破下唇,吮吸甜腥的血与疼痛。
他抬头呼喊:“塔洛兰,你说说啊,你他妈的……人呢?”
他如坠冰窟,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匕首,复仇的铜锈硌的生疼。
本来应该等在这里的塔洛兰不见了。
泥里还有脚印,笔直的,毫无留恋的,走向某个方向。
【安魂序曲】
那是【安魂序曲】驻地的方向,教徒们举行弥撒,祭献甘美的死亡,荒野之兽性。
太阳在此刻落下,黑夜未至,恰好是举行仪式的黄昏。
这时候过去的话,还能看到一场弥撒。
教主与教徒共同分食白骨,犹如群舞的妖魔,发散可怕的气氛。
“真是神迹啊。”
他冷笑,吞咽自己的血,一步一步向前,踩着脚印,捏着匕首。
“懒鬼都学会主动走路,蠢货也明白逃走告密——真是,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塔洛兰,我的朋友塔洛兰,我该如何对待,我该如何选择?”
“我将斩断蛛丝坠入地狱?还是将匕首送进你的胸膛?”
“我该……”
“你在说什么呢?”
塔洛兰忽然从拐角走出来,提着一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