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决战
钱玉峰这番讲完，在场众人总算明白过来。
先是上官剑南和王三，追杀完颜雍和元让。
后来元让孤身将上官二人引走，这厮还顺便在鄂州借了一队精兵，最后又突发奇想，准备利用上官剑南召集各路豪杰的机会，将大宋武林门派一网打尽。
这也是为什么元让有如此耐心，在这里陪着长生等人连比六场。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些大宋境内的江湖豪杰、名门大派，天天嘴上喊着抗金，可真动起手来，却纷纷当了缩头乌龟。
想明白这点，上官剑南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按说，这些江湖好汉意外逃过一劫，实为一件大好事，也算为大宋武林保留了实力。
可上官剑南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他想着向虎、白泽、孟极、唐思兰等人的牺牲，心中顿时烧起一股无名怒火，当即冲到场上，对着元让喊道：“最后一局，我和你，一战定输赢。”
钱玉峰哪里肯依，“上官帮主，这一战该是由我来，我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元让没有回应这二人，却对完颜雍道：“王爷，如今看来，咱们南下之行，注定只能草草收场。”
完颜雍叹道：“这便是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如今势在宋国，咱们也不可逆势而为。”
“何谓势在宋国，依我之见，宋国气数已尽。”
“只看眼前这少年，未来必是宋国的领军人物。反观我大金，却是后继无人的局面。”
元让凝神看着长生，良久之后忽然说道：“临走前，陛下给我传了一个口谕，若是让你活着回到金国，我就必死无疑。”
完颜雍有些意外。
他不是意外皇帝要杀他，而是元让不仅未予加害，反而几次舍命救了自己。
元让正色道：“咱们陛下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却无一统天下的才干和气度。王爷，如今宗室之中，我最看好你。”
完颜雍淡淡一笑，却不接话。
元让也不以为意，他脱掉白色氅衣，露出一身青色劲装。
“王爷，回到大金之前，元让便为你，为大金，做最后一件事吧。”
说罢，大步走到场上，对着长生喊道：“最后一场，咱俩打过？”
这话一出，上官等人齐声大骂元让无耻。
长生却淡淡回道：“你想打死我？正好，我也想打死你！”
进入二流初境后，长生感觉自己的战力提升是全方位的。
内力提升自不必说，空灵之境的感知范围，由几丈之内，足足扩大一倍。
武学方面，老黄所授武功，绝学很多，但都要以内功为基础。
如今他到了二流境界，顿时解锁了许多武学绝技。
当然，真正使用还需要时间修炼和体悟。
可无论如何，在众人眼中，他接受元让的挑战，便是自寻死路。
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有必胜把握。
甚至可以说，以他现在的实力，要赢元让，几乎不可能。
连完颜雍也提醒道：“长生，小心元让要杀你......”
上官剑南、王三，纷纷过来请战。
连吴管家、高小竹也来阻拦他。
所有人中，只有老道没有劝他。他太清楚自己这位徒弟的脾气。
可长生却看出师父眼中的疲惫，和伤感。
下山不过几日，此时却有过了多年的感觉。
是时候回家了，再过月余，野人峰上便会下起大雪。
“嗯，今年要多打点野味，熏一熏.....”
一想到吃，长生的目光自然落到阿花身上。
宋金两边的好汉在这里打生打死，这懒货却和吴家的胖厨混熟了，身体又足足胖了一圈。
阿花旁边，站着大白。
对方似有所感，当即使劲捶着胸口，看口型，似乎在说“别怂，干死他!”
长生又望东厢房。
孟极等人的尸身，都暂时放在里面。
林月儿、向莹莹则在屋内守护。
长生递过一个安慰的眼神，便轻轻飘过。
他的目光，飘出吴家，飘向远处的山峦，更远处的晚霞......
恍惚中，他的意识似乎身处高空，看着吴家坳，看着吴家，看着如蚂蚁般渺小的自己和所有人。
元让等了半天，才发觉眼前这小子又走神了，忍不住骂道：“小子，你在发梦吗？”
长生顿时回过神来，张口问道：“你知道自己此刻脚下站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吗？”
元让有些懵逼，想了想道：“吴家坳村？”
“不错。以你的轻功，往西再走半个时辰，那里还有一个村子......”
元让顿时精神一振，这小子话里莫非有什么玄机？
长生道：“那个村子，叫二道河村。”
元让虽然一头雾水，还是点点头。
“你发现问题没有？”
元让努力将长生方才的话，仔细过滤一遍，却仍是一无所获，只得摇头道：“我没......”
“无论吴家坳，还是二道河，最大的问题，就是名字太土。”
“名字太土？”
“对啊，名字太土，就没有记忆点，也就没有吸引力。”
元让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长生信心满满道：“所以我决定了，要在熊山建一个小镇，名字就叫七侠镇。”
“七侠？”元让心中一惊，他掰起手指轻轻数道，“白泽、孟极、耳鼠、毒蜚、向虎、唐思兰，只有六人啊？”
长生赞道：“所以叫七侠镇。”
“......”
“我要恢复这里的古商道，让川鄂行商往来其间。有了商队，便有了财源。这世上，又有什么比收过路费更赚钱的事呢？”
“你大费周折建七侠镇，就为了赚取钱财？”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听说岳家军七侠，大战金人七鬼的故事。随着商道日兴，成千上万的人，将会汇聚于此，然后又散往神州大地。他们会将七侠故事传播天下。”
“金人七鬼？”
元让脸色瞬间漆黑。
“每位宋人，都应该知道，在这莽莽大山中，还有一群人，用他们的生命，默默守护着大宋。那位高高在上的官家，那群锦衣玉食的相公、官人，也应该知道。”
看着长生信誓旦旦的表情，元让突然明白了王爷的话。
眼中看向长生的目光，也隐隐带上一丝敬意。
长生讲完心中所想，顿时长舒口气。
他望着元让，突然笑道：“七侠斗七鬼的故事有了，却还缺点噱头。”
“哦？”
“金国第一高手乌古论元让，战死于此，你觉得如何？”
元让正色道：“吾之荣幸也！”
下一刻，长生神色一敛，便往元让走去，同时口中纵声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他每走一步，便吟一句，每吟一句，浑身气势便拔高一分。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他的耳边，似乎听到无数人的唱和。
他的眼睛，也仿佛看到无数人的凝望。
若是此前，他的心智必定会被心魔占据，从而迷失其中。
可此时，这些人的唱和，这些人的凝望，只会成为他力量的源泉。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等他念完全诗，正好站到元让面前，全身功力和气势也膨胀到顶点。
从他念诗开始，元让心中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可他并未阻止。
一直等到长生气势拔到极致，元让突然发现，站在自己身前的，已经不是一个少年。
这人巍巍乎若太山，浩瀚乎若沧海。
以自己这渺小的力量，又该如何对抗这山之厚意，海之深邃？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元让心中却是大惊。
什么时候，自己竟会未战先怯？
元让猛咬舌尖，让意识恢复清明，浑身战意也在瞬间提升起来。
便在这时，对面少年大喝一声“抱山式”，双拳便似这熊山中的巨峰，迎面撞了过来。
他想不到这少年气势如此雄浑厚重。
他当然可以避让，也可以退后，可若是自己一招落败，此战便不用再比。
人到绝境，反倒激起元让的无限战意。
他亦大喝一声，战意刹那间拔高到空前程度，凝聚全身功力的双拳，直接对轰上去。
嘭的一声闷响，元让只觉自己仿佛一头撞到万年花岗岩，被震得双臂发麻不说，身体亦被撞飞几丈远。
可不等他缓过气来，对方忽如一阵狂风，席卷而至，又是一声大喝“拜地式”，双拳由上至下拍了下来。
元让大声怒喝，双拳再次聚起全力，由下至上贴了上去。
结果毫无悬念，他的身体再次被撞飞几丈远。
长生连出两招，气势不降反升。
“负鼎式.....”
“擎天式.....”
“推山式.....”
.......
大伏魔拳法，十二式全部使完。
元让已被轰至墙角，身体紧紧贴在墙上，便似一张干枯的面饼。
长生却是意犹未尽，忍不住仰天长啸。
啸声穿山越谷，响彻在山林之间，溪河之中。
连日来的郁闷、苦楚和迷茫，也在这一声中，彻底出清。
场上所有人，无论敌我，此刻都呆呆望着这个少年，眼中神色复杂之极。
有震惊，有欣慰，有羡慕，有嫉恨......
长生并未理会。
他全身气势散去，就如一个普通乡间少年，静静看着面饼。
在大伏魔拳法的打击下，元让已经全身骨骼尽断，经脉也尽数废掉。
身体顺着院墙缓缓滑落地上。
他嘴巴微微张开，嗫嚅了几下，也不知说些什么。
长生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轻轻叹道：“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你不该来这里的！”
说罢，右手轻轻挥出，五指便如抚琴般，从元让头顶一拂而过。
这一拂，如清风，如明月，没有一丝凶戾之气。
最后一丝光亮从元让眼中逝去，眼皮倏然坠下。
这趟大宋之行，终于还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