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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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宣讲会(中)

正是傍晚时分,很多穿校服的学生陆续前往报告厅。往届的宣讲会都是在寒假举行,当时会安排大一的校友给高三学生加油打气。但从今天开始,宣讲会改在暑假举行,并为准高三的学生宣讲。听说这样改动是为了让学生早点了解大学生活,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找到自己的学习目标。

宣讲会快开始了,我们四人也跟着人群走进阶梯教室。

看着从宿舍区走来的同学,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很是怀念。这让我想起在去年的寒假,离高考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我和薄西也以高三学生的身份参加了宣讲会。不过那时薄西因为成绩优异在上学期就转入提高班了。所谓提高班,又叫“尖子班”,就是将全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聚在一个班里相互学习,再由教学能力最强的几位教师为他们上课,是以考上名校为目的的优等生班级。我高中成绩一直不好,所以留在了原来的班级。我和薄西已经不在同一个班,但我们还在同一个宿舍。

那是一个晚自习前的傍晚,听说要开宣讲会的事后,我回宿舍找到正在洗衣服的薄西,和他说:“你听说宣讲会的事了吗?好像会有上一届的学生来给我们做什么大学宣传。”

薄西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嗯,我听说了。怎么了吗?”

我对他的反应有些诧异,连忙问:“不是吧,那么淡定的吗?这次的宣讲会封姐也可能会来呢,你难道不期待吗?”

薄西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才说:“期待了又有什么用呢?封姐上大学后我就没有和她联系,都快一年了,她怎么可能还记着我呢?况且这次她会不会来还不一定呢。”

“不用那么悲观嘛,万一她来了呢?虽然一年未见,但她也不可能把你给忘了吧。”

薄西把水龙头关上,拧干衣服走回宿舍,说着:“但愿如此喽!”

自从封姐高中毕业,薄西好像就变得一蹶不振了。尽管他后来转入了提高班,但好像也没高兴起来。以前我还算是个和他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上了高三以后他和我聊的就少了,好像他藏着很多心事。有几次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他却只是含糊地说学习压力太大了,心情有些烦躁。我又追问是不是因为封姐的事,他却只顾低着头写作业。当时我想着:既然封姐毕业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那如果这次的宣讲会封姐来的话,说不定能解开薄西的心结。

一星期后,宣讲会如约而至,我在楼梯转角处等着薄西,打算和他一起前往报告厅。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匝试卷,便开玩笑地说:“哟,不愧是三好学生啊,这时候还想着学习呢。”

薄西说:“反正只是那些名校的学生上台讲些废话,我懒得听,还不如赶紧把作业做了。”

事实果然如薄西所料,宣讲会进行了一个小时,台上的学生都在低着头毫无感情地念稿子,对大学的具体生活只字不提。我很无聊,开始四处张望,薄西还在旁边默默地写着作业。

见到我东张西望的样子,薄西说:“看你那么无聊,喏,帮我做一张试卷呗。”

我马上趴在桌子上说:“你饶了我吧,一看见试卷我头就晕,我还是睡觉吧。”

突然我灵机一动,转头说:“要不咱们出去逛逛?刚才我看到好多上一届的学生在报告厅外面,说不定封姐也在呢。”

薄西思考了会儿,说:“走吧,反正作业也没多少了,明天继续写。”

于是我俩偷偷离开座位,从报告厅后门溜了出去。

“还好坐在了最后一排,不然恐怕得被班主任逮到。”

“被逮到了也无所谓,就说我们是去上厕所的。”

出了后门走进大厅,一些穿着时髦的年轻人正聚在那儿聊天,大概都是上一届的学生吧。我扫视了一眼,没有见到封姐,便问薄西:“你见到封姐了吗?”薄西说:“没有,不过很久没见面了,没认出她也是正常的。”然而事实是,封姐不在人群中。我和薄西只好离开大厅,去报告厅前面的空地上逛逛,那儿也聚集了一些人。

夜幕早已降临,空地周围的路灯疲倦地亮着,天边还残留着落日的余晖。几个漂亮的女孩儿正聚在灯下说笑。我发现其中一个女孩儿侧脸和封姐长得有些像,她也扎着麻花辫。

我问薄西:“那不会是封姐吧?”

薄西却肯定地说:“只是发型像而已。”

“你就那么肯定吗?”

薄西淡淡地说:“只是我的直觉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怂恿薄西去和那位女孩儿搭讪,说不定就可以成全一桩好事儿呢。但薄西竟然不愿意,磨蹭了半天。没办法,我只好使出“绝招”——对着那几个女孩儿大喊:“封姐!薄西找你!”这招儿还挺好使,那几个女孩儿纷纷转过头来,疑惑地望着我们。只见薄西马上低下头,右手连忙捂住脸,耳朵都红了。那位麻花辫女孩儿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了?你是在叫我们吗?”听到她的声音,我才知道我认错人了,她和封姐长得有些像,但仔细看还是有些差别。我有些尴尬,只好和他们道歉说认错人了,之后便和薄西离开。

“你这小子,来阴的啊。尴尬得我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我也没想到她不是封姐啊,我都想着你会怎么感谢我了。”

“都和你说了她不是封姐,这下好了吧,人生简历里喜添一件糗事。”

“管它呢,就当锻炼胆子了。看你那样子,脸都红了。”我大笑。

玩笑归玩笑,薄西后来告诉我,他还是挺希望那位女孩儿就是封姐的,不过这也是一年后的事了。

“去年封姐真的没来吗?我觉得她恐怕来过,但我们没碰到她。”薄西又自言自语了。

“喂,想什么呢你?你是痴汉吗?还对一年前的事念念不忘呢。不是要到你上台宣讲了吗?还念叨着封姐呢。”

“我和老黎换了号,他说他想提前上台。”

“这样嘛……那咱们出去报告厅外面逛逛呗。”

“你不会又想像去年那样让我和陌生女孩搭讪吧。”

“哎呦,去年是我的错行了吧。算我帮了个倒忙,这次我们就随便逛逛叙叙旧行不?”

“行吧,在这也挺无聊的。”

我们从后门“光明正大”地溜出报告厅。和去年一样,大厅里也聚集着很多穿着时髦的学生,与去年不同的是,我和薄西已经从高中生变为了大学生。薄西说这次宣讲会封姐不可能来,也没有理由会来,但他还是往人群中扫视了一眼。

“在来学校的路上你不是还斩钉截铁地说封姐不会来了么?”

“虽然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来,但不知为何,我心里还是希望她能来。已经过去两年了,她在我脑海的形象也已经模糊了。如果她真的来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我真希望她能出现在校园里,即使不和我说话,我能远远地看着她也就满足了。但最终她没有来,和去年一样。”

的确,去年封姐并没有来。在我向那位麻花辫女孩儿道歉后,就打算和薄西回报告厅了。谁知在报告厅后门碰到个熟人,叫吴林,是封姐的同班同学。那时他和其他同学一起,围在后门抽着烟。见到我和薄西走过来,他连忙打招呼:“嘿!好久不见!”薄西有些激动,刚要说话时,吴林说道:“刚才我看到你俩从后门出来了,我就说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我说:“你退出社团也有两年了吧,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他笑了笑说:“没啥变化,就是烟瘾重了些。”简单寒暄了几句,我正打算进去报告厅。薄西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终于向吴林开口问道:“封姐今天来了吗?”吴林迟疑了一会儿说:“封姐?哦,你说她啊,她没来。”薄西有些失落,道谢后也进去报告厅了。

“你说要是去年你和吴林要到了封姐的联系方式,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我问。

“算了,我不想打扰她。就这样一直保持距离也挺好的。”

我和薄西在校园里闲逛着。雨后的空气里混合着缅桂花香和泥土的气息。路面的水洼倒映着天边还未散尽的粉色晚霞。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嘿!你俩这是要去哪儿呢?”我们回头看了看,原来说话的是杨夕园。她是薄西转入提高班后认识的同学,总是扎着丸子头,今天也一样。

薄西笑了笑说:“出来瞎逛。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杨夕园晃着手中卷成一圈的宣传单,笑着说:“去打印点东西。”之后她轻轻地敲了敲薄西的头,说:“走啦,拜拜!”

我心里暗暗发笑。杨夕园离开后,薄西看到我坏笑的表情,说:“用得着笑成这样吗?”

我忍俊不禁,说:“就你俩刚才的举动,很难不让人往别的方面想。”

薄西却说:“你想多了,我俩只是相处得比较好而已。”

“嚯!行吧行吧。”

其实细细想来,薄西这话也不假,他的确不论和男生还是女生都能相处得很好。而杨夕园的性格也比较特别——“她就像小孩子一样,每天都活蹦乱跳的。”——薄西曾这么和我形容杨夕园。虽然我和她没有见过几次面,但经薄西给我讲的一些他转入提高班后遇到的趣事,我还是对杨夕园的性格有了大概的了解。她是个很天真活泼的女孩儿,薄西在她眼里恐怕只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吧。

“我倒是觉得杨夕园比封姐好看,换做是我,肯定会选杨夕园。”我说。

“你怎么还选上了,人家要不要你还不一定呢。”

“……换做是我,肯定会选杨夕园……”这句话似曾相识,在去年宣讲会上我好像也说过。

当时我和薄西回到报告厅,在座位上坐下。薄西继续写他的作业,我继续发我的呆。杨夕园却也从后门进来了:“逮到你们啦!”她拍着我们的肩膀笑着说:“你俩偷偷地去干啥呢?”

薄西说:“出去瞎逛,听他们宣讲太无聊了。”

杨夕园把手搭在我和薄西的椅子后背上,蹲下来轻声说:“我也觉得这个宣讲会挺无聊的。你俩出去逛竟然不叫上我!”

薄西笑着说:“下次一定带上你!”

杨夕园缓缓起身,说着:“好吧。走啦,拜拜!”之后就回到她的座位上了。

我问薄西:“杨夕园不也挺好看的吗?”薄西随即开起玩笑:“怎么,你看上人家了?”我噗嗤一笑,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杨夕园也挺好看的,为什么你不追求她而是执着于早已毕业的封姐呢?要换做是我,肯定会选杨夕园。”薄西摇摇头说:“呵呵,人家早就有男朋友了,你这是要我当第三者去‘挖墙脚’吗?”我都快忘了杨夕园有男朋友了,突然这么说的确不合适,便转移了话题。

“喂,杨夕园都走了你还发什么呆呢!你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我从薄西的话中回过神来。原来刚才听到杨夕园说她要去打印东西后,我便陷入到去年宣讲会的回忆里了。我望向天空,看到晚霞逐渐消散,粉色的光辉也已消失。

我对薄西说:“走吧,恐怕要到你上台了,你可得好好发挥。”

薄西却淡淡地说:“没事,我就随便上台说说算了。但我可不想像去年那些学生一样上台说些废话。”

我很好奇到时候薄西上台会讲些什么,因为我今天开车接他来时并没有看到他带稿子。他之前说他已经准备好了,难道说他在家里就把稿子背熟了吗?还是说他打算临场发挥?如果真的要临场发挥的话,我倒觉得这也符合他的性格——越是形式化的东西他往往越不愿意循规蹈矩。回到报告厅,差点没赶上。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着薄西上台宣讲,他却慢悠悠地走上讲台,走之前还和我说:“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