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城
女人走的那天，村里人都来送她。
他们母子三人的行李不多，一人一个包袱，其他的都散给村民。
其中有个十分照顾她们母子三人的大娘，怜惜的拉着女人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
“桂儿，一路上小心。”
“这世道乱，人心难测，若是你那个亲戚想……你懂的，你就回来。”
人吃人的事不少，大娘怕她被吃绝户。
女人的全名叫莫桂儿，儿子今年十一，叫小淮儿，女儿今年下半年十岁，叫安乐。
莫桂儿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回道“我知道的，婶子。”
而后松开大娘的手，朝着众人说道“这些年，多谢大家的照顾，时辰不早了，我们上路了。”
村长从中走了出来，挥手道“去吧。”
女人带着孩子，坐着上市的牛车，牛车摇摇摆摆，那群人也在女人的眼里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娘。”
安乐的声音黏黏糯糯的，带着一丝沙哑。
莫桂儿听到，将女儿拉到怀里，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她知道，女儿舍不得。
三人一路无言。
到了县城，莫桂儿首先跳下牛车，接着将儿子女儿接下来，向车主付了银钱，后入了集市。
她在市中租了一辆马车，车夫问她去哪儿，女人眼神坚毅“皇城。”
车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偏头瞧了瞧她身后的两个孩子。
女人貌美如花，孩子粉雕玉琢，但身上衣服的布料不是很好，莫不是那家贵人养在外面的小妾，外室，生了孩子要去找人做主？
思及至此，车夫眼眸一转“可以，不过要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可以供给普通人家过一月有余，明显，车夫看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在宰他们。
不过，莫桂儿并不在意，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块碎银交到车夫手里，说道“麻烦了。”
车夫掂量了手中银子，分量十足，又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拿出时银子上多了两个牙印，真的。
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子揣进衣襟中，指着马车道
“上车吧。”
莫桂儿嘴角含笑，而后一手牵一个孩子上了车。
马车的质量一般，用的是普通的黄木，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也旧的很。
前面拉车的马也是一大一小，并不整齐，一路上摇摇晃晃，让人晕头转向。
小淮儿晕的不行，趴在车窗上，半死不活的耷拉着自己身子，像没骨头似的。
安乐但是坐得住，不仅身姿如钟，还顺便递了两颗酸梅给哥哥。
小淮儿捏着两颗酸梅，眼含热泪。
妹妹真好！
莫桂儿看着俩孩子你来我往的模样，摇了摇头，挑开了窗帘看风景。
其实，她也挺晕的……
走了许久，莫桂儿真有些熬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还有多久到皇城啊？”
车夫在前面赶车，听到莫桂儿问，回了一句“不远了，大概还有小半个时辰。”
莫桂儿脸色一白，要吐不吐，听到还有半个时辰，顿时咬紧牙关，一根银针扎进合谷穴。
疼痛让她清醒了不少，撑着身子坐直起来，脊背靠在车壁上，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两个孩子。
莫桂儿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颅，风吹起了窗帘，波光粼粼的水面将光线折射进车内，让她昏昏欲睡。
梦中
皇城，叛军，大火，坍塌的房梁，烧焦的躯体庇佑着两个哭声凄厉的孩子……
那个已经烧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张开干涸的唇，嘶哑道
“陛……下……走，快走！”
梦到这里，莫桂儿忽然睁眼，胸膛起伏不定。
多少年了，她又做起了那个噩梦。
那个让她不愿回忆的噩梦……
噔噔噔
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打醒了莫桂儿，车夫不悦的扯开车帘，语气不善“你耳朵聋了，叫你好几声，听不到吗？”
莫桂儿飞快扯掉了自己手上的银针，陪笑道“不好意思，我们睡着了，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说着，她推了推怀里的孩子“小淮儿，安乐，起来了，咱们到了。”
孩子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莫桂儿下了车。
小淮儿脚落地的一刻，瞬间回血，有一下就活过来的架势。
“娘，我又行了。”
小淮儿颇为搞笑的说了一句。
莫桂儿拿行李的手一顿，跟着安乐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母子三人来了皇城后，先去了客栈，定了一间房，两天。
客栈老板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棉麻，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恐怕连店门都不让母子三人进，生怕他们脚上的污泥，弄脏了他高贵的门槛。
将行李一放，莫桂儿就带着俩孩子出门，逛街。
孩子们被养在乡下，虽然莫桂儿什么都没缺过他们，但还是免不了被这花花绿绿的集市晃了眼。
安乐较为激动，拉着莫桂儿瞧这儿，瞧那儿，玩的不亦乐乎。
不过，孩子貌似知道自己的家境，只是看，没有让莫桂儿买。
莫桂儿颇为心疼的抚摸安乐的头发，说道“喜欢就拿，娘给你买。”
安乐手里捏着一个发饰，怯生生的抬头看着独自养育自己的阿娘，心有犹豫，但还是乖巧的放了回去。
村里人都说阿娘独自养育他们不容易，所以要懂事，不能给娘增添负担。
于是嘴硬道“安乐不是很喜欢这个。”
转而拿起一根木头钗子
“娘，安乐要这个。”
莫桂儿欣慰于女儿的乖巧，又心疼于她的懂事，而后自己拿起那只被放下的钗子，说
“包起来。”
安乐喜出望外“谢谢娘亲。”
只是，安乐倒是高兴了，小淮儿貌似对市集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小淮儿。”
“啊？”
思绪在外的小淮儿被点名，立马回神“怎么了，娘？”
莫桂儿温柔的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小淮儿把和莫桂儿对视的视线放在摊铺上，看了片刻，抿了抿嘴，冷漠道
“儿子没什么想要的。”
莫桂儿双手抱臂，脑中疑惑，这孩子的冷傲性子随谁？
柏卿云还是独孤荣昌？
都不像啊？
唉……想到这里，莫桂儿单手捂脸，不堪回首的过往再次涌上头脑。
“不用担心银钱，娘准备很多，挑一个吧。”
听莫桂儿这么说，小淮儿低下头，沉思片刻后，说“儿子想要一把刀。”
“刀？”
莫桂儿似笑非笑，眼神似冰，仿佛能透视人的心灵。
“你不是有一把吗？”
“娘！”
小淮儿着急解释“儿子想要一把小刀，求您了！”
莫桂儿无奈的挪开视线，长舒一口气“走吧，娘带你去买。”
而后，莫桂儿带着俩小孩走进小巷，几经辗转，来到了隐藏很深的铁匠铺。
铁匠在门内打铁，注意到他们来了也不阻拦，更不欢迎，只是看了一眼后，继续捶打铁块。
将安乐安置在凳子上，莫桂儿拉着小淮儿来到一面墙前。
墙上挂着各种刀具，刀身衬着火光闪烁，犹如满天群星。
小淮儿的手心已经出了汗，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激动。
莫桂儿放开了小淮儿的手，温柔的笑就像平常，可小淮儿莫名的害怕。
莫桂儿的笑就像将一切看透了一样，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仿佛做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那种恐惧，是绝对的凌驾，是蝼蚁在大象面前自然而然的害怕。
小淮儿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娘……”
莫桂儿唇边微笑不减“去挑吧，挑自己喜欢的。”
而后和小淮儿擦身而过。
莫桂儿离开的一瞬间，小淮儿瞬间觉得自己可以呼吸了，连忙深吸一口气，而后走向了那面墙。
几经挑选，小淮儿选了一把适合他如今体型的短刀，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十分趁手。
刚想回头和莫桂儿分享喜悦，却发现莫桂儿的眼神从未从他身上移开，以至于他瞬间红了脸。
“娘，儿子选好了。”
莫桂儿的微笑中带着骄傲与欣慰“好，为娘付钱去，你看着妹妹啊。”
小淮儿激动的点头“嗯！”
等莫桂儿一走，小淮儿就彻底释放天性，在安乐面前耍了几招，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激动的问
“安乐，哥哥帅不帅？”
安乐很给面子，将捧在手心的茶杯一放，竖起大拇指“帅！”
“哎呦！”
小淮儿要被安乐萌化了，直接捧着安乐的脸，贴了上去
“乖妹妹！让哥哥贴贴！”
莫桂儿付了钱回来就看到这一幕，笑的温柔又无奈。